郑宗原本是拓跋焘身前负责翻译各国文书的舍人,但自从拓跋焘发现赫连明珠和郑宗有些隐隐不对付以后,出于“爱护”赫连明珠的原因,他便让赵常侍调了郑宗离开武昌殿,专门在偏殿待命,伺候文书。
是以“赵明”曾经控诉过有个叫郑宗的舍人老是对她说些骇人听闻的言语,可贺穆兰却没怎么见过他。
在贺穆兰那个重得神力而“入梦”的夜晚,她在梦境里看到了许多人的未来,包括这个现在叫做“郑宗”,而后来叫做“宗爱”的太监。
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从前途光明的舍人而受了宫刑,但能一落千丈又重新爬回拓跋焘身边,这个人的隐忍功夫恐怕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宗爱曾与拓跋焘晚年多疑的时候,多次离间他和太子拓跋晃之间的父子之情,甚至构陷使得东宫好几位属臣获罪,也导致拓跋晃和拓跋焘为此而争吵,拓跋晃后来更是不知道负气还是害怕,自绝于宫中。
拓跋焘死了从小培养的太子,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开始彻底彻查太子宫事件,宗爱害怕拓跋焘查到他身上来,干脆将拓跋焘酒壶里的酒下了毒,拓跋焘毒发身亡,就如此冤屈的了结了他雄才大略的一生。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宗爱并不是笨蛋,他弑杀了拓跋焘,料想其他大臣不会饶过他,于是进宫挟持了赫连皇后,逼迫赫连皇后立了拓跋余为帝,自己身居宰相高位,总管三省政务,负责皇家的安全事务。
他大权得手,随意召唤公卿大臣,专权跋扈,一日比一日厉害,朝廷内外都畏惧他。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都认为宗爱必定会像赵高、阎乐篡权的危险。
拓跋余深为不安,怀疑宗爱将要作乱,就想谋划削夺他的大权,结果被宗爱于夜晚谋杀了。
宗爱毒杀拓跋焘的事情被查出后,当时的尚书陆丽以及库莫提、源破羌等人拥立拓跋晃的长子为帝,各地起兵“复仇”,宗爱死的极惨,被诛三族,但对整个北魏造成的危害已经无法挽回了。
拓跋焘一死,原本已经成长到可以继位的太子拓跋晃早就死于非命,政治没有像拓跋嗣向拓跋焘过渡那般平稳,新帝年幼又不能服众,北魏很是混乱了一阵。
各地谋反不断,被抑制的佛教又开始兴盛,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已有英主的气概,却在仅仅二十六岁的时候就驾崩了。
贺穆兰甚至怀疑他会死的这般早,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不好控制,最终秘密死于了各方的倾轧之中。
而这些悲剧的源头,都指向这位被称为“帝制时代最疯狂的宦官”的郑宗。
即使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而且穿着打扮举止相貌都还算得体的年轻人,贺穆兰也不敢有一点大意。
所以,首当其冲的郑宗感受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那杀意浓厚到几乎有实质一般的地步,郑宗被贺穆兰的气机锁定,几乎连动都不能动,额头上冷汗直冒,全身都在哆嗦。
贺穆兰和宗爱的反常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宫中来宣旨和送东西的诸多礼官和宦官见了以后十分惊讶,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贺穆兰是个很温和的人。
好在贺穆兰很快想起这位“郑宗”目前还不是“宗爱”,他如今是位朝廷命官,即使她再怎么想要杀了此人,没有合适的理由也很难服众,说不定还会给拓跋焘惹麻烦。
但贺穆兰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寻个机会,将这人悄悄的解决了。
哪怕她会变成恶魔,这人也绝不能留!
想到这里,贺穆兰陡然收回全身的杀气,微微冷淡地点了点头:“不用多礼,胆量还可以,没被我吓跑。”
郑宗一听这之前的杀意不过是“考验”,顿时浑身一松,差点跌坐与地上。
他旁边的几个礼官和宦官闻言发笑。
“将军何必这么吓他,这次出使北凉又不是去打仗,哪里会遇见将军这样的对手!更何况将军又不是挑选亲卫……”
“做我的译官,自然是用我的办法。”
贺穆兰打断了几个人的话,对着郑宗问道:“你可会武艺?”
郑宗原本已经被拓跋焘“打入冷宫”,后来知道“赵明”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很可能会嫁给拓跋焘的胡夏公主,便知道自己在宫里的未来不会太好。
不过后来赫连明珠还是没嫁给拓跋焘,也没有和他计较当时调戏她的事情,郑宗的担心才慢慢变淡。
只是拓跋焘一直没有表现出重用他的样子,而舍人一旦不在近前伺候也没什么油水,郑宗的日子就过的拮据起来。
这次要出使北凉,鸿胪寺里最精通北凉风俗的就是他,所以他也得了推荐。
郑宗知道在宫里再难得晋升的机会,而花木兰在外的名声却一向是刚正稳重,性格又慷慨大方,所以他便使出了不少力气,想法子从几位待选者里让素和君认同,被举荐了过来。
原本想着这趟出使,跟在花木兰身边在北凉好吃好喝是肯定的,说不得还能发些小财。这位将军是军户出身,身边也没什么人才,只要迎奉好了,也许以后还能多条路子。
哪知道在外面公认性格“稳重温和”的花木兰,一见面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下马威,那杀意一点都不像是考验,就像是他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一般,郑宗原本活络的心如今也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选择这条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花木兰虽说是“试试胆子”,可他却已经先被吓破了胆子,一时半会回复不过来了。
宗爱被留下了,贺穆兰又发了信去请护国寺里的慈心大师,让他第二天来虎威将军府汇合,自己却匆匆忙忙去找人请了狄叶飞来府里。
她找狄叶飞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在临走之前安排几件事情。
没人知道贺穆兰作为一个现代人心中的挣扎。
在拓跋焘“问策”那日,贺穆兰就知道山西有着丰富的煤储备,可以让高车人炼制钢铁,甚至可以借由高车炼制煤矿的本事使得魏国的国力提升一个台阶。
煤燃烧的温度大大高于木炭,所以无论是陶器发展为瓷器也好、烧纸琉璃也好,还是制作铁器、炼钢,都会因为炉火的温度提升而获得极大的发展。
尤其是武器。
用煤作为熔炉燃料炼制的武器,因为明显去除了杂质,其锋锐和韧性都要大大提高,这也是为什么高车人制作的武器一向在北方诸胡中供不应求的原因。
山西产煤,北燕所在的辽宁则产铁,大魏只要得了北燕,不但有盐,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钢铁可用。
但正因为贺穆兰知道一个国家的科技快速攀升代表着什么,所以贺穆兰又格外害怕自己的干涉会让这个时代的战争死伤的人数更多,或者发生什么让人觉得可怕的改变。
就如差点弥漫开来的鼠疫一般。
但如今“宗爱”的出现,让贺穆兰无法再考虑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