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狄叶飞犯了宵禁,一路翻墙过巷,直奔将军府而去。
好在他身上穿着官服,穿过的又都是内城的府邸,他拿着崔府的凭证,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花家。
贺穆兰此时还没有宿下,花家二老受了惊吓,花木托水土不服一直昏昏欲睡,家中收了那么多礼要处理,堆得老高的拜帖也需要一封封看过,一想到明日还在上朝,贺穆兰除了仰天长叹恨不得上天多送几个能干的人给她用以外,实在想不到什么法子。
所以这大晚上后门的门卒报狄叶飞来了,贺穆兰实在是吃惊。
她甚至想象着是不是他拒绝了崔浩的劝说后得罪了崔浩,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若真是这样,她一定会收留他,收留他多久都行。
此时天色已晚,贺穆兰不愿吵到花家人,若干人和陈节又都是咋咋呼呼的脾气,好在今夜是蛮古值夜,下人便悄悄带了狄叶飞进来,径直入了贺穆兰的屋子。
“这大晚上,真被扫地出门了?”贺穆兰好笑地揶揄他,“投奔我可以,不过睡我房里只能打地铺。”
狄叶飞想到之前在她房中打地铺的事情,有些不自在地岔了过去:“我确实刚刚从崔家出来,不过倒不是被赶出来的……”
他想起崔浩的请求,再看着贺穆兰好奇的眼神,倒有些说不出口。
这样难怪,崔浩和贺穆兰并没有太多的交情,更是因为五石散事件而刻意变得有些疏远,崔家上下更是对贺穆兰义愤填膺。
此举虽然让贺穆兰获得了鲜卑大族们的好感,但在朝中的汉人心里却留下了一个“霸道”的印象。
好在贺穆兰的天下是在战场,而崔浩也不是真的和贺穆兰结仇,所以几次出征,粮草和后勤上都没出过什么事。
即使如此,狄叶飞也不认为崔浩和贺穆兰的关系能熟到“我和你谈个心”的地步,夹在两人之间的他更加为难。
贺穆兰不知道,他却听过崔浩和不知名之人的“秘闻”,那时候他动用实力要对别人灭口,又阻止别人去动花木兰,这一点一滴都表明崔浩的身后站着巨大的势力,即使是花木兰这样的武将,他也可以“动一动”。
狄叶飞实在是不想崔浩和贺穆兰交恶,可又觉得以贺穆兰这样的脾气,她肯定毫不畏惧这些明面下的暗箭伤人,以及朝中的种种掣肘。
狄叶飞在这里犹豫了好一阵子,贺穆兰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事情困难到足以动摇狄叶飞的意志。
“有什么难事吗?”贺穆兰惊讶道:“难道崔府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狄叶飞闻言连忙摇头,“是有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和你说。”
“直说便是,你我二人何等交情,你老这样未免显得矫情。”贺穆兰直率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慢慢说。”
狄叶飞总是会被贺穆兰的态度影响,所以贺穆兰“说”字一出口,便斟酌着句子将崔浩今晚“教导”他的话和贺穆兰复述了一遍。
他只是个传话人,所以言语间也无偏倚,基本是实事求是,只有在说道崔浩夸他和他的意见时隐过了这一节。
贺穆兰原本以为崔浩训斥了狄叶飞一顿,待听到后来,身子已经渐渐坐直,甚至更因为听得认真而微微离开了椅子,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老实话,崔浩说的这些话,贺穆兰只信五分。
但即使只有五分,他预想的那些事情也足以让人心惊。
贺穆兰并没有接触多少国事,她虽是虎贲军将领,但除了大朝会的时候要上朝,其他时候不是在营中,就是在外面,对于北凉和北燕的局势,并不如崔浩这般明了。
由于她是内定出使北凉的使臣,所以对于北凉,她还算有些了解,对于北燕,也只有花木兰记忆里随便两下就灭国的印象。
只是北燕灭国之前,似乎从高句丽借到了好几万高句丽兵,确实对后期的战事起了一些影响,但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太习惯于用花木兰时代的时间线去考虑现在的问题,却忘了历史早已经不同,即使正史里是明年才会伐燕,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她这个蝴蝶扇的翅膀太大所以让所有战事都提前了?
在这一点上,她确实责无旁贷,需要分外小心。
有时候她的“记忆”,反倒是阻碍她正确判断的最大敌人。
在贺穆兰的记忆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推行“三长制”的,后来倒是有“三官”分理地方,自她穿越回来,袁家邬壁也都好生生在那儿。
既然现在就有人提出要限制地方势力,为何直到十年后都没有任何动作?难道真是因为没有她这个蝴蝶翅膀扇一扇吗?
贺穆兰开始陷入对自己的不确定中。
狄叶飞比贺穆兰还要了解她现在的困惑。因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在政治上简直就比菜鸟还菜鸟,崔浩想把这些话告诉他们,除了想要借此说动拓跋焘,恐怕想要点醒他们自身的不足也是一个原因。
狄叶飞还好,拓跋焘摆明了只用他的军事才能,但对于贺穆兰这个完全不担心“尾大不掉”的将领,拓跋焘对她的信任可谓是推心置腹到让外人看来不可思议,崔浩担心贺穆兰因为自身的短视而影响了拓跋焘的判断也是正常。
“我……我也不知道崔太常说的话对不对。”贺穆兰无法自己判断,索性将手一摊,老实承认道:“这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我甚至不知道北燕王立的是哪个儿子,更别说什么大局……”
狄叶飞也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