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吴,你在做什么?”
陈节莫名其妙地拉了拉盖吴的袖子。
“现在哪里是敲墙的时候!”
“你不知道,有的人修建牢狱时会留下暗道或暗门,以防自己以后会被关进来,说不定其中也有。”
盖吴用刀柄一块砖一块砖的敲着,那声音枯燥又乏味,直像敲到了每个人的心头一般,让屋里众人都觉得烦躁不堪。
“难道现在就开始缺氧了?”
贺穆兰见盖吴和陈节等人都像疯了一样敲砖墙,忍不住扫视了一圈,将地铺上的破毯子团成一团,先塞在了铁门上唯一的那个洞上。
她也是没办法,外面有人说烟臭,可能有毒,她只能先堵塞孔隙,防止烟窜进来。这间牢房密封做的这么好,把门缝全部封上,毒烟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让他们致死。
只是这毕竟是拖延之计,若是再这么下去,氧气不足,他们迟早还是要闷死的。
这时候,外面的咳嗽声和各种呼喊声已经越来越大了,盖吴和陈节等人在敲遍了所有的砖块之后,绝望地大叫了起来:
“没有!竟然一点活路都没有!我们是浪费时间!”
陈节双目赤红,抠挠着石制的砖墙,似乎这样做就能把砖墙挖开一般。蛮古到这关键时候就展现出年纪大的好处了,他不但不慌张,还能安抚比自己年纪小的盖吴和陈节。
“你们放心!我们家将军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齐刷刷地用期盼的眼神朝着贺穆兰望来,望的她后背直冒冷汗。
她能有什么办法?
是想她手撕大门,还是拳裂砖墙?
她只是个力气大的武将,又不是上帝!
就在一片僵硬之中,铁门上的破毯子似乎动了动。
贺穆兰先前还以为是缺氧造成的幻觉,等再一看,那毯子确实又动了几下,连忙跑过去将堵得严严实实的破布拉扯了开来,露出卢尔泰的一张脸。
“将军,将军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有事,你们怎么出来的?外面情况如何?”贺穆兰半蹲在地上,对着门外的卢尔泰询问。
“我们几个兄弟里有一个擅长开锁的,还有一个会些把栏杆弄弯的小伎俩,所以逃了出来。可是这门上的锁我们开不了,没有工具!”卢尔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里面到处都是烟,我让小猴子出去看看情况了,若是人不多,我们先冲出去把烟给灭了,再来慢慢折腾将军门上的锁!”
“将军,乌金匕在不在?乌金匕可以断玉削锋,说不定能把锁头毁了!”蛮古突然想起王将军所赠的那边利刃,忍不住眼睛一亮。
“把乌金匕递给卢尔泰试一试!”
此时浓烟弥漫,卢水胡人们还在努力把所有的同伴救出去,一片咳嗽声中,劈砍声、拉门的声音,大喊大叫的声音不绝于耳。看样子不光这一层出了事,因为贺穆兰甚至隐约听到下楼的那个入口也传来了叫骂声。
贺穆兰把自己的乌金匕递了出去,又和卢尔泰吩咐道:“让卢水胡的朋友们撕下衣摆捂住口鼻,想法子冲出去。这烟里有异物,吸入的多了对喉咙和肺不好,出去之后把火灭了,用湿衣服把点燃物覆盖。先别管我们,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卢尔泰嘴里应了,却只这样吩咐别人,自己依旧留在门口用乌金匕不停的挥砍,砰砰当当的一阵声音后,乌金匕当中折断,那把大锁的锁头却没有被损毁,只是破了一个大豁口。
“卢尔泰,少主!外面点烟的人全死了!你们快出来!”小猴子探了下动静后跑了回来,大喜若狂地呼喊着,随即就被牢狱之中弥漫的毒烟呛到,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快出来!”
“有个豁口?”
贺穆兰问卢尔泰。
“是,大概小拇指粗细。”
“那就够了。”贺穆兰思咐了一番,对卢尔泰点了点头。“带人去把门口把守住,在派人把下面的人也都救了。”
“什么?将军,这时候管什么别人!下去了说不定上不来!”
卢尔泰急的直跳脚。“我先召集兄弟们,撞也把门给撞开!”
“你不懂,这明显是有人要杀人灭口。若是我们逃出去,而别人死在这里,那就是死无对证,说不得还会有人诬陷我们为了逃狱而造成动乱。这些人原本不该有事,是因为我们的连累才有此大难,不可放着不管。”
贺穆兰语气凝重地说道:“既然外面的烟已经被人灭了,我们的性命暂时无碍,能不能出去倒是其次,先救人要紧,万一背后之人狗急跳墙真派了重兵过来,我们也有帮手。”
“卢尔泰,去救人!”盖吴当机立断地命令道,“救的人多了,这面墙推也推倒了!”
“对对对!翠姨还在下面呢!一定要让她平安无事啊!”
赫连止水也跟着大叫。
众人都这样说,卢尔泰再不犹豫,带着救出来的汉子掉头就走。
贺穆兰在卢尔泰临走前问清了铁锁的位置在哪儿,自卢尔泰走后,就开始使劲去撞那铁锁的位置。
她的右腿因为前一次的飞踹而被震伤,可能是挫到了筋骨,那痛楚半天也没有消散,贺穆兰也是没法子,只能用飞撞这样的办法去对付那把铁锁。
铁门无懈可击,铁锁却不是,在贺穆兰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之后,只看到铁门明显往外打开了一条缝隙,虽然还没有大开,但是也快了。
此时贺穆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屋内的氧气原本就不够,她的力气再大,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也让她的鬓发散乱,浑身汗湿,几乎喘不过起来。
而盖吴等人这时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扎起衣服的下摆高喊着“我们来助你!”,跟着贺穆兰一起看似很傻的撞击着那个位置。
终于,在一次齐心合力的冲撞后,原本就有了豁口的锁头突然折断,这扇门一下子从里面打了开来!
嘭,嘭,嘭。
几声巨响之后,龇牙咧嘴的贺穆兰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外面到处是烟,可见度极低,门口只留着七八个汉子,用破布捂着鼻子,见贺穆兰等人出来了,立刻喜不自禁的围过来,拉着他们就往外走。
背后脚步声大起,贺穆兰回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长安太守府的牢狱多大?居然关了这么多人?
除了那些楼下的羌人,被卢水胡人救出来的,有一看就是亡命之徒的凶恶之人,也有连腿都在打哆嗦的老人和妇孺。有一个妇人的衣衫几乎是不能蔽体,贺穆兰实在是看不下去,脱了外衣给那妇人抛了过去,堪堪能遮住全身上下。
“高深不是镇戍校尉吗?这牢狱里怎么还有老弱妇孺?这样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能犯什么错?”
贺穆兰低声自言自语,开始对长安的镇守太守起了疑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起烟?”狄子玉和其余羌人被卢水胡人救了出来,可他们的武器和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高深没收了去,所以手无寸铁身无长物,见到这种情况心中也是发慌。
“牢头和狱卒们都去了哪里?”
盖吴见这青年这时候还有时候东问西问,忍不住一翻白眼:“废话那么多,先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贺穆兰见玉翠好生生的被狄子玉护在身后,心中松了口气。赫连止水和其他人一样用布帕捂住了整张脸,狄子玉却无法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个小姑娘。
卢水胡人下去时杀了在羌人那层放烟的狱卒,而贺穆兰率着众人冲出牢狱时,却发现门口有一些兵甲齐整的私兵正在和一群守卫拼斗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狱卒,显然之前已经被这些私兵杀了。
“是之前借给高将军凑数的私兵,我朝家父的故交借来的!”赫连止水压低了声音在贺穆兰身边说道:“不过我把他们安置在飞云楼了,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救我们。”
“大概是高将军见情况不对,给他们送了信。事不宜迟,我们快走!”贺穆兰领着一干卢水胡人和羌人、牢中犯人,汇合成一支生力军,立刻朝着那些守卫冲了过去!
外面的私兵和守卫原本人数相当,可来了贺穆兰一行人,尤其打头的是贺穆兰这样的武将,立刻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贺穆兰的这支队伍原本就是胡乱拼凑起来的,大难一过,敌人又溃逃了,这些犯人也好、羌人也好,趁机就要逃跑,也跟着溃逃的守卫往四处分散。
就连狄子玉,也率领着自己的人马往太守府外冲去。
这种局面是最混乱的,就算是贺穆兰也没有办法冲破层层人堆去把玉翠救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狄子玉把玉翠打横抱起,在一群羌人的掩护下往外跑。
“翠姨,翠姨……”
赫连止水紧张的握着贺穆兰的袖子。
“他们又把她掳走了!”
然而没有片刻功夫,令人好笑的一幕就发生了。
原本逃出生天往外狂奔的一群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似的又掉头跑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
贺穆兰错愕。
贺穆兰身后的盖吴和卢尔泰等人却听到弓弦上紧的声音,惊慌失措的高喊着众人后退。
一阵让人牙酸的弦惊之后,前方传来无数人的惨呼,与此同时,已经跑出老远的狄子玉等人也撤回了牢狱入口,几乎每一个回来的羌人身上都带着箭支,而且人数已经少了大半。
“我艹你祖宗十八代!竟然动用弓箭手!”
一群羌人乱七八糟的喊着。
“今有歹人劫狱,造成牢狱动乱,犯人大量逃窜。为了保护长安百姓的安危,本校尉奉太守之命,将胆敢逃狱者格杀勿论!全部围起来!”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血腥的气息随着他怪异的语调飘入众人的鼻中,让整个惊魂之夜变得更加荒诞可怕。
“放你娘的狗臭屁!镇戍校尉是高将军,什么时候我们长安又多了一个镇戍校尉!”一个袒着胸膛的汉子破口大骂。
尖锐声音的主人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其身后密密麻麻的控弦之士。
长安太守同时也是镇守将军,在高深的镇戍校尉之职失去,其人也不见踪影之后,王斤派来的新校尉自然就接管了长安的镇军。
王斤是有调动地方军队镇压作乱的权利的,而“牢狱动乱”也属于作乱的一种,所以赫连止水借来的私兵和守卫们刚刚打起来,就有人飞快的向王斤报讯,搬了这一群人来。
王斤住在太守府衙,牢狱也在太守府衙,卧榻之侧被花木兰跑了出来可不是好玩的,这下子王斤再也顾不得什么掩盖真相了,先杀人灭口要紧,当即派了那个上任还没一个时辰的新校尉去“平叛”。
这新校尉正想在王斤面前献功,一上任就得了这样的“大事”,只想着办的漂漂亮亮,竟把长安镇戍军中最精锐的善射营调了出来。
面对黑压压的箭头,哪怕贺穆兰是天神下凡也无法冲出阵去。
看着厚重的牢狱大门,贺穆兰当机立断。
“以最快的速度撤回牢中!把大门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