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钱,放在普通人家里,够娶十个媳妇了。
花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我给她留着,给她以后当嫁妆。”
***
魏帝行辕。
拓跋焘和素和君遇到了史上最难的难题。
——花木兰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你不是给她当过随从吗?他是男是女你不知道?他吃喝拉撒你没伺候?”
拓跋焘斜眼一扫这位好友。
“我当时还肩负重任,哪里管得了他的吃喝拉撒,近身事情都是他那军奴花生伺候的。”
说到花生,素和君脸色微微有些可惜。
“是个好苗子,却被那些柔然渣滓给毁了。”
拓跋焘听素和君说过花木兰遇刺被花生所救的事情,点了点头:“有勇有谋,只是独木难支,回头我给他赐个身份,让他能以自由之身下葬。”
素和君听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立刻弯腰谢恩:“我替花生和花将军谢过陛下的恩德了!”
拓跋焘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继续问道:“那你总给他穿过盔甲吧?穿胸甲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吗?花生有没有过什么异样?”
“陛下,我真不觉得花木兰是个女人。他洗澡的时候花生都守在帐外,但换水或者传达消息的时候都是随意进帐的。远的不说,花木兰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我亲眼看着那罗浑掀了他的上衣去听心跳,若有异样,哪怕绑着布带,那罗浑也不会表现的那么自然。”
素和君越想越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我给他穿过铠甲,他身材健壮,胸部平坦,我曾以手触之不会出错,他的性别应该没有问题。”
拓跋焘点了点头。
“寇谦之和诸位太医也给花木兰看过伤,若她是女人,寇谦之一定会告诉崔浩,而崔浩不会不和我说。花木兰应该确实是男人无疑。”
“相对于他的性别,花木兰的身份倒颇有疑点,他从军两年都未曾回过家,他一从军,花家就搬离了那里,倒像是特意那么做的。”
素和君是白鹭官之首,为人细腻,好推断思谋。他会来找拓跋焘,想来之前也做了不少准备,多方探查过。
“以往花木兰送信回家,都是由他的堂兄花克虎转达,似乎很忌惮让人知道他与花家有关系。在军中时,新兵总是想家,每到佳节和休沐之时经常会有所感伤,可我问过他昔日的同袍,花木兰很少提家中的事情,有也是淡淡带过,只知道他家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父母体弱多病,再无其他细节……”
素和君哪里知道贺穆兰是骤然而至,根本就没有之前一十八年的相处经历,自然也没有细节可谈。
“但凡人思乡,是恨不得把小时候的事都拿出来说一说的,花木兰这样反倒不像是想家。可他能为了父亲参军打仗,应该和家人感情很好才是,断不会如此。”
拓跋焘张了张嘴,大惑不解地问:“你是说,他有可能是冒名顶替?那又为何冒名顶替一个女人?直接冒名男人不好吗?天下军户千千万,多的是愿意让别人去送死的人家,这花家有什么不同之处,让花木兰冒着这么大的破绽去冒名顶替?”
他问出这么一大溜问题,素和君却只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陛下,臣也不知道。”
“嘁!”
拓跋焘蔑视地看了一眼素和君。
“你还没你师傅的本事嘛!”
素和君却笑了笑,“我师傅可是一百多岁的老寿星,见过的人和事比我全家加一起的都多,我要是有我师傅的本事,陛下你肯定都笑醒了。”
“这花木兰如今疑点重重,反倒不知道该不该重用他了。”
拓跋焘叹了口气,头痛的揉了揉眉头:“若说他是什么奸细之流,可他为人也实在太坦荡了一点。而且但凡奸细,行事必定诡秘,他却屡次救我,要是怀有异心,我早就死了好几次,凉都凉透了。”
他收回手掌。
“相比之下,他若真是个女人,反倒还没有什么。”
“咦?陛下的意思是?”
素和君诧异地看向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拓跋焘啼笑皆非:“只要他能打仗,忠心于大魏,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能用杂胡,能用汉人,甚至现在连身为敌人的高车人和柔然人都敢用,难道还怕用一个女人吗?最多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性别就是了。我一国之君,抹平这点事难道抹不平?”
“陛下倒想得开。”
素和君从小做他的伴当,有时候也敢开开玩笑。
“我有什么看不开的,男人和女人在我看来,无非就是能睡和不能睡的区别。我不能睡他,也不愿睡他,他就是女人,在我眼里和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拓跋焘想想后宫那一群不可理喻的女人脑子就发胀,耳边似乎还响着青梅竹马的咆哮。
“哎,若是他身上没有什么阴谋,真是只是个女子就好了。”
“天底下的皇帝,怕是只有您希望自家将军是个女人了。”素和君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犹豫不定了一会儿却不敢张嘴。
拓跋焘和素和君相处颇久,见他这样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当场笑着指了指他:“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陛下,花木兰从军之时,正是贺夫人怀孕的时候。”素和君似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接着又说:“他绽露头角,我出发去黑山大营,到他身边当随从之时,皇子殿下刚刚出生……”
拓跋焘一怔,看着素和君的脸色有些怪异。
“花家曾是贺赖家的家将,虽然有两代不曾往来了,但逢年过节,花家堡还是以下人的礼仪给贺赖家送礼,说起贺赖家也依旧以‘旧主’称呼,贺赖家也承认了他们的附属关系,所以怀朔花家才一直存在。”
素和君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若是花木兰并非对大魏包藏祸心,那他数次救驾,为您奋不顾身也就有了理由。您说,花木兰有没有可能是贺赖一族为皇子殿下留的人手,从小培养着的?毕竟您目前就这么一个子嗣,他很可能就是未来的……”
臣子不妄言王家兴废,所以素和君点到即止。
但素和君的意思很明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焘突然大笑了起来,猛地一拍腿。
“我知道你师傅收你是因为你最敢乱想,却没想到你居然敢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哪有人培养心腹从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就开始的?若真想替自家主子卖命,我死了,晃儿就是板上钉钉的大魏之主,为何要救我?”
拓跋焘笑的狂妄。
“你说,若你是花木兰那样万世难求的猛将,在哪里出不了头,还要为贺赖家卖命?这整个大魏,还有比我身份更尊贵的人吗?他只要讨好了我,忠心于我,贺赖家能拿出比我更多的赏赐不成?你这推断,实在是站不住脚!”
他天生自负,从小便有“一统”之志,他从幼年时,看待人才哪怕是敌人,心中都会生出“忍他一时,反正日后都要给我用的”的想法,别人对他越不友好,他心态就摆的越好,因为他笃定日后他们成了他的臣子,他就有的是机会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到那时候,岂不是有意思?
所以古弼当年说他“不拘小节、喜欢立于危墙之下,不是成君的气度”,他一登基了就下了求贤令把他召了过来,现在虽然经常还听到他的唠叨,但那时候心中瞧不起他的人如今也正经的把他当做尊敬的君主来对待了,拓跋焘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对于蠕蠕和高车也是如此,他讨厌柔然人时,就下令所有的人都喊他们“蠕蠕”,让国人对他们从心里轻视,这样就能打消对柔然南侵的恐惧感,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可柔然一归顺,拓跋焘就又下令对归顺的柔然人叫“茹茹”,“茹茹”这话在匈奴话里有“聪明人”的意思,却不像是之前骂人像虫子了。
他心里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可以让花木兰一展长才之人,就觉得素和君的推断不太准,就算是真的……
“就算他因为什么而被要挟,真的受制于贺赖氏,只要效忠于我,还有什么摆不平的。”拓跋焘想到这个心中大好。
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声示好,再好言安慰几句,花木兰一定是感激涕零到纳头就拜,从此忠心不二、君臣相得、携手同行。
素和君见自己主子又开始秀优越感了,忍不住心中偷笑。
可再仔细想想,拓跋焘的自负还真自负的有些道理,就算是他,在没出仕前,若有人问他要效忠魏帝还是未来的太子,他也一定会选择皇帝的。
那个奶娃娃,连牙都没长齐呢!
拓跋焘大笑了一会儿,总算是把花木兰带来的压抑一扫而空,恨不得立刻就去见花木兰,问问他“你要不要把秘密告诉我,我替你摆平,你以后就彻底效忠我”了。
花木兰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他只要用好了,何愁不多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
秃发破羌那小子不就是这么效忠的吗?
拓跋焘笑的舒心,帐外守着的赫连明珠在门口求见,召进来一问,竟是他们刚刚讨论的对象派人送了信来。
由于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虎威将军”,又得到陛下看重,守卫御道的侍卫不敢怠慢,命了快马将信和人都送来了。
宿卫军和贺穆兰有些交情,赫连明珠更是对贺穆兰心思复杂,两者都愿意给她方便,这信倒是比其他奏折进来的还快一些。
蛮古不是信任之人,拓跋焘出于安全考虑没让他进帐,只是读了读那封书信。由于贺穆兰大大的出名便是因为手刃了大檀,而那一战素和君也有参与,甚至是计策的制订之人,所以拓跋焘看完信后把它递给素和君。
“你看,我就说花木兰是可信任之人吧。”他似乎对自己发掘了一个人才,并且这个人才虽有秘密却不会妨害大局而得意洋洋。
“你绞尽脑汁抓不到的那个‘先生’,竟被花木兰无意中发现了。”
素和君也惊讶的很。
若是花木兰真是他所猜想的那样,此番即使路过怀朔也不会进去的,毕竟花父花母又不是他的亲生父母,那叫花木兰的女儿说不定都被变为人质了,花家才会帮着掩饰他的身份。
他们都没想到御道封禁之事,也就想不到贺穆兰不是想进怀朔城,而是不得已,不得不进去的。
‘听这意思,这位白鹭官大人似乎有些不信任花将军?’
一旁传达完消息就立在一旁的赫连明珠心中有些诧异,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竖着耳朵听着。
素和君被拓跋焘鄙视了,却第一次心情大好,他笑着说:“是,陛下,看来是微臣错了。”
然后兴奋地捏紧了信函:“陛下,我立刻快马加班去怀朔,等我调动怀朔兵马把那客店给包围了,谅他再神出鬼没也插翅难逃!”
拓跋焘正准备答应,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立刻一拍案几而起。
“走,我们一起去!”
拓跋焘微服私巡脱队单跑已经是常事,身边的大臣和宿卫都已经快要麻木了,可是这么点小事还要劳动这位皇帝亲自出马,几个刚刚入帐保护拓跋焘的宿卫立刻露出“陛下不是吧你又来”的神情。
拓跋焘是想做就做的性子,一想到和花木兰几个月没见,他见到自己肯定吓得眼睛珠子都掉下来了,心中就更是大快。
“哈哈哈,这可是刘宋的奸细,怎能姑息对待?我要亲自去才放心。来来来,快给我准备马匹和普通料子的外衫……”
他扫了一眼赫连明珠,眼神中笑意更甚。
“赵明在这里正好,我有些内急了,骑马之前先方便一下吧,来伺候我如厕!”
赫连明珠:……
众宿卫:(内心)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先回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