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弗池大营里,因为有高车人的加入而变得庞大至极。加之之前俘虏了匹黎先的两个儿子和大批柔然战士,这个原本不大的营地变得热闹起来。
高车人带来了高车、用器,也带来了会烹饪食物的女人和老人,以及带来欢声笑语的孩子们。
地弗池的魏国士卒从未在打仗的过程中经历过这样的欢声笑语,以至于他们不能跟随拓跋焘上前线的遗憾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当然,因为大量高车老弱妇孺的涌入,地弗池的防卫也变得十分困难。原本只要巡逻营地的,现在却必须连同高车人驻扎的地方也要巡逻,人手变得紧张,各种摩擦也经常发生。
而对于前来偷袭地弗池大营的二王子和三王子,看到面前出现这么一座庞大的营地,几乎和柔然王庭祭祖时的动静差不多了,几乎是凶神恶煞一般地对着某个吓呆了的柔然人骂道:
“你不是说只有一万多人吗?这是一万多人?我看附近归附的部落全都在这里了!居然还有高车人!拉下去,把他的手给砍了!”
那个可怜的柔然人就这么被拖了下去,他是地弗池刚刚被占的时候逃走的牧民,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那个时候的,此时高车妇孺老幼众多,自带帐篷和高车,浩浩荡荡一片,远眺之下,确实让人心惊肉跳。
“怎么办,我们还去?”二王子和弟弟商量,“我们人数远没有对方多,不如直接离开吧?”
“再看看,我们在西边领地的牧民绝不会归附魏国,应该不是跟着闾毗出战了就是跑到北面去了……”三王子叫了几个身手敏捷的骑兵,让他们藏在草丛里尽量去近处看清楚虚实。
从清晨等到正午时分,那几个柔然人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南边营地里全是高车人,都是老人和小孩,还有不少女人……”
女人?
魏人打仗怎么会带女人?
莫不是都是俘虏?
一群柔然人立刻露出狂热的表情,三王子更是脱口而出:“太好了,这么多累赘,足以拖垮鲜卑人!”
柔然人惯用奴隶和死营作为盾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用上的,不管手段多么残忍,都是值得一用的。听说南边那片营地里全是不能征战之人,这些骑兵露出像是看到骏马拖着重车一般的表情,几个柔然将领商议一下,立刻命令全军绕到南边,在深夜对高车人发动袭击。
地弗池的鲜卑人和高车人还没有发现已经有一只饿狼盯上了他们,那些年轻的鲜卑骑兵们还沉溺在高车美人带来的粉红氛围里,正做着高车归附后娶得美人的美梦。
至于高车人?对于高车的女人们来说,这些穿着盔甲,千里迢迢北上的精壮骑士们也带着让人熏醉的魅力。
若不是有老成的高车老人们守着,地弗池的大帐中不知还要开多少让人疯狂的“晚会”,等冬季到来时,也不知道还要出生多少鲜卑和高车混血的孩子。
黑山大营里老光棍、小光棍不知有多少,魏国女子地位不低,常在边关,婚姻基本都靠官媒和军府做主,而黑山城里那些妓子几乎已经称不上女人了,如此鲜活而美丽的高车姑娘们整日里从营地间走过,无异于一道漂亮的风景。
对此,地弗池的将军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营的日子无疑是枯燥的,而且被留下不能出去打仗已经够倒霉的了,总要有些新鲜事情弥补他们的遗憾。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双方似乎仅仅是看着,就已经足以抚慰心灵。
“我,我叫羽真力,我……我……”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鲜卑士卒拦下某个打水的姑娘,“……你听得懂鲜卑话吗?”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用高车语吐出一大串话来。
这个叫羽真力的青年苦恼地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鹿哨来,递给这个姑娘。
“你大概听不懂我的话,我,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很健壮,长得也好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我能认识你吗?”
那姑娘是典型的高车女人,身材高挑,狭长的丹凤眼,穿着件黄色的毛织薄呢袍,脚上套着一双薄皮靴,由于听不懂对方的话,那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迟疑的表情来,显得更加妖娆动人。
但这个姑娘无疑是知道自己很漂亮,而高车人经常“晚会”,自然也能分辨对方的爱慕之心。她放下手中的水桶,接过这个青年的鹿哨,好奇地看了看,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高车人和鲜卑人接触已久,这种简单的“谢谢”羽真力自然是听得懂的,他傻笑了一下,引起后方几个观望着的同袍发出的笑声。
高车姑娘脸一红,将鹿哨塞回腰带,提起水桶,好像逃出笼子的雀鸟一般快速的离开了。
“她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呢?”
小伙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能收下,应该是不讨厌我吧?”
这样的猜测让他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男人总是喜爱女人的,哪怕语言不通,种族不同。
狭长眼睛的姑娘叫“笑语”,这是高车女孩很常见的名字。她是护骨部的女孩,在风吹日晒的柔然,出人意料的有着并不粗糙的皮肤,这让她的外貌尤其的加分。
她有一群要好的朋友,这些女孩子们挤在一起,拿着这哨子开始议论纷纷,仿佛已经看到有一群鲜卑男儿拜倒在了她们的小皮靴下。
有些事情总是禁不住的,尤其北方的姑娘总是热情些。对于她们来说,忠于自己的心意非常重要,即使是父母也管不了她们的选择。
所以一到夜幕降临,总有些缱绻旖旎的事情发生,会一些高车话的鲜卑男人更加吃香,偶尔有一两个汉人,更是让高车姑娘们心生好奇。
好奇便是心动的开始。
好在魏*令森严,军队中的男人们虽然被勾动的蠢蠢欲动,但军中该有的巡逻、操练、后勤补给等等一概是有条不紊,只是在平时严肃的气氛里,总算多了一些乐事罢了。
柔然人的夜袭,便是在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夜晚发生的。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柔然,柔然人对他们的草原十分熟悉。南边的营地全是老弱妇孺组成,只有极少数的魏国骑兵驻守以作防御,这便给了柔然人可趁之机。
他们绕过重兵把守的魏国大营,从南边首先发动攻击。
被重重抽了鞭子的马匹首先开始冲锋踩踏,值守的魏兵还没发现出了什么事,就看见上千匹马冲了过来,他们只能调头就跑。
疯了一般的马冲进南边的营地,柔然的骑兵立刻结成阵势,向着高车人的帐篷冲杀了起来。
高车人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安全,地弗池在后方,西线和东线的鲜卑人早就打的柔然人抬不起头来,西边大片领地里的柔然人被驱赶到无影无踪,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柔然被灭,他们就能享有大片放牧的地方,再也不用继续做奴隶。
这样的美梦却被铁蹄无情的践踏了。
睡得正香的高车人们被熟悉的马蹄声惊醒,对于他们来说,再也没有比这马蹄声更可怕的声音。
箭矢声、刀剑相撞的声音、砍杀声和凄惨的叫声让无数高车人开始奔逃,还有更多的人还在睡梦中就莫名其妙的丢掉了性命。
南边的大营里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无数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朝着北面的大营跑,而更多的是腿脚不够快而被射死射伤在营地里的人。
“外面怎么这么吵?”
乐浪公主披衣而起,只是听了一瞬,立刻就变了脸色。
“敌袭!”
她是真正经历过乱世的人,柔然几次更迭的刀光剑影她都身临其中。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连来了魏国,依然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夫人!”
阳哲带着几个闾毗帐下的武士进了帐篷。“有柔然人袭击高车部落,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柔然?现在还有人有这种魄力?”
乐浪公主是柔然大汗的阏氏,自然是了解柔然人的情况,像这样突袭后方的疯狂之事,若是年轻时的大檀也许做的出,但到了现在,应该是没有人敢这样孤注一掷了。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夫人,带着月牙儿去安全的地方!”
魏国为了保护乐浪公主的安全,让他们混在了高车人之中,但出于安全的考虑,她们离北面的主营很近,顷刻便能到达。
乐浪公主也不耽搁,立刻抱起已经吓醒了的女儿,只匆匆披了一块毯子在她的身上,一群人动身朝着鲜卑人主帐而去。
一离开自己的帐篷,乐浪公主便感觉到了南边扑面而来的热气。
待她扭头一看,顿时骇然。
高车人的营地里火光冲天而起,妇女和孩子的啼哭声、老人的惨叫声,犹如某种魔咒,惹得乐浪公主竟迈不动脚步,心下隐隐有些害怕。
无数的高车人朝着北面而逃,他们明明拥有多于对方的人数,却像是被狼追赶的兔子,惊慌失措的夺命狂奔中。
一位母亲身中了好几刀,身后跟着几个如狼似虎一般的柔然人,她的怀里也同样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孩子似是已经吓傻了,直知道呆呆的睁大着眼睛。
“夫人,我们快走吧!”
情急之下,阳哲拉起乐浪公主的手。
“不要再看了!”
“不行。”
乐浪公主抿了抿唇,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卫。
“去把那对母女救下来吧。”
阳哲脸色一白,“公主,你不会是要……”
情急之下,他唤出了年轻时对她的称呼。
“这里的大营一旦有失,我们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魏人应该片刻就到……”
她的话音未落,立刻就有大批的魏人出动了。
骑着战马的将士持着武器,快速地朝着南边援驰,为首的将领大声用鲜卑话命令高车人先躲起来,不要奔窜,但高车人大多不懂鲜卑人的话,依然惊慌失措的乱跑。
乐浪公主的几个侍卫救了那对母女回来,那女人身受重伤,一到达乐浪公主的身边就晕了过去,她的女儿依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连眼睛都没眨过几下。
乐浪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正在从她小小的身躯上汲取勇气。
“会高车话的侍卫立刻去帮助魏人,传达命令……”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闾毗的亲卫大多都会高车话和匈奴话,她的命令一下,立刻有十几个侍卫得了令,往魏人的方向而去。
魏国有几个将军领着士兵过来,见乐浪公主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知道乐浪身份的将军,立刻派出骑兵护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夫人,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吧。”一位将军轻声说道:“否则我们损失更大。”
南边的营地有失虽然对他们来说十分懊恼,但因为死的不是军中儿郎,所以作战能力不减,随时都能够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