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自己一下子就掉入到“国民女婿”的境地里去了。
若说以前过年过节,贺穆兰最怕的是七大姑八大姨一拥而上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现在她最害怕的则是“我给你找个老婆好不好?”
一下子三级蹦,连处对象都没经历就这么直接入洞房了,委实有些承受不住啊亲!
可怜的贺穆兰最后忍不住憋一嗓子大叫了一句:
“柔然不破,何以家为”!
nnd,这下总算会放过我了吧……
“呵呵,木兰看样子心很急啊,今年陛下大概就会北征了,柔然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夏鸿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贺穆兰的回答很满意。
“说不定不要两年,柔然这几年没劫掠到什么东西,实力一年比一年弱,又有高车南附,说不定今年就能破了……”王将军接话。“到时候我们再互相‘商议商议’,看谁家姑娘更适合花木兰吧……”
“不用说,肯定是我女儿!”
“我侄女!”
“谁愿意做你们晚辈?来来来,当我妹婿正好!”
贺穆兰风中凌乱,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啊,忘了今年柔然就被破了。
明年柔然就要派使臣投降和亲上贡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笑也完了,我们来说说正事。”花木兰是所有将军里年纪最小的,所以才被拉出来调侃,但调侃归调侃,夏鸿今天召集众将却不是为了开“相亲大会”的,所以咳嗽了几声,迅速把气氛转换过来。
贺穆兰长舒了一口气,在最末尾处站好。
夏鸿先是说了这一阵子柔然人的异动,然后又把柔然人可能是想俘虏重要将军的事情提了提。
他没说拓跋焘已经起驾出平城的事情,但想来不要多久,全营的人也就全都知道了。
“这段时间也有斥候回报,说在北面发现了披着狼皮,带着狼头盔的将军行踪。狼型盔甲,这是鬼方的甲胄。想来鬼方会亲自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这是上天送给我们右军的机遇,如果我们真能生擒了鬼方,就是天大的功劳,在陛下面前也能大大的露脸……”
夏鸿提起鬼方,许多将军都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当年先帝驾崩,柔然趁机南下,二十万骑兵直取云中,造下最多杀孽的,便是这个“鬼方”。
他的真实姓名已经没有人了解了,正是因为他掠夺了无数人口,造成几近屠城的事实,柔然的大汗才赐予他“鬼方”的名字,又将他升为左帐大将,带领着柔然王庭几乎一半的兵马,直接受左贤王统领。
他的功勋和地位,是踩着无数魏国人的尸骨成就的。
他洗劫云中城的事情甚至改变了拓跋焘的治国方针,这位少帝登基后以攻代守,打的蠕蠕们抬不起头来,再也没有实力南下。
“……所以要想让对方上钩,我们就得将计就计,也设下圈套,让他们去钻……”夏鸿见各个都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的样子,大叹了一声。
“做诱饵原本就艰难万险,更要爱惜性命才是,你们怎么各个都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敢把做诱饵的事情交给你们?倒时候你们拖不到救兵赶来,我们反倒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实在是末将等一听到‘鬼方’之名,就难掩心中之激愤……”几个将军都有家人死在云中一战中,真的是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忍不住愤怒到颤抖。
在这一片讶然、愤怒、悲伤的气氛中,王猛和花木兰的泰然自若就显得那么的显眼。
王将军泰然自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鬼方行踪的事情,事实上,正是他帐下的斥候探得的鬼方踪影。
可花木兰并不知晓,在一群人中就更突出了。
“花木兰,你没有亲人死在鬼方手上吗?”
北方六镇的军户,哪有人家没有亲眷在云中城的。
“末将的伯父一家,便是死在云中守城一战中。”贺穆兰翻起花木兰的记忆,也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我见你如此平静……”
“他是一定会死的。他一定会被我们抓住,受尽各种折磨而死。”贺穆兰想起上一世鬼方的下场,轻蔑地笑了起来。
“既然他是注定要死的人,何必要对他有太多的情绪?”
这一说法让满室静默,夏将军神色莫名地看着花木兰:“我该说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吗?就算是我亲自带兵出战,也不敢有十足把握抓住鬼方……”
他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太大情绪起伏的贺穆兰,开口问道:“花木兰,你既然如此自信,我欲让你领一千人马做那诱饵,你可敢?”
贺穆兰在库莫提身边,学会最多的不是如何做一个亲兵,而是……
她出列行礼,傲然回道:
“末将责无旁贷。”
你得到了多大的期许,就要不辜负这份期许,做到该做的事情。
鹰扬军是黑山大营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执行了无数让人叹为观止的任务。
他们每个人都久经沙场,经常面临九死一生的情形,每日和衣而睡,甲不离身已经成了习惯。
她和她的部下虽然没有鹰扬军那么精锐,但贺穆兰却有着比这些更可怕的武器。
来自于花木兰的记忆。
若说如今没有了花木兰的支援,还有谁能做到素和君当年做到的事情,那就只有贺穆兰了。
与其让别人去送死,不如她好好布置一番,将这件事做的更圆满、更漂亮!
见到贺穆兰义无反顾的姿态,右军众人纷纷回礼。
“花将军此去危险,辛苦了。”
“请以自身安危为重,我等一定尽快支援!”
“我家十五口人死在云中,花将军,我等还希望你能一举生擒鬼方,请务必保重!”
贺穆兰被这种悲壮的气氛感染到眼中含泪,只能拱一拱拳,语气哽咽的谢过诸位的好意。
有这句“一定尽快支援”的保证,她便比前世的素和君要幸运了。
待回到营中,贺穆兰召来所有人,包括肩膀受伤,不可能参战的那罗浑。
这些昔日的同袍各个满脸疑惑,因为贺穆兰的架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贺穆兰等他们入了帐,满脸严肃地开了口。
“诸位,我们的死期可能不远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吐罗大蛮吓得眼睛浑圆,脱口而出:“火长你惹了什么人了吗?”
阿单志奇等沉得住气的,也只是稍稍晚点才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贺穆兰的亲卫,从头到尾听到了所有事的蛮古,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冷笑道:“你们家的将军确实给你们揽了一个好差事,干不好,大家全都得死。”
蛮古原本就是冲锋将军,对于这种事情更是比一干新兵蛋子了解透彻,花木兰接了这事,干得好,当记首功,干得不好,全军覆没。
可花木兰手下的人又不是鹰扬军那样的精锐,到底干的好还是干不好,根本无法确定。
“就算是让我们去送死,也得说清楚。”那罗浑最烦别人卖关子,“你说吧,做什么,我们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穆兰就是怕他们把此事当成儿戏,被军功冲昏了头脑,所以才说的如此慎重,如今见众人都已经将注意力集中过来,立刻把柔然有阴谋的事情说了一遍。
“正是因为我们并非宿将,又人数不多,所以最适合做这诱饵。柔然想要通过围困我们俘虏援兵,一定不会立刻消灭我们,这便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贺穆兰颇有信心的说道:“此战凶险,望各位多做准备,战场上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
几个百夫长脸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普桑普战两兄弟更是失声道:“难道听您号令,就不会死吗?”
这怎么可能!
对方可是鬼方!
“是的……”
贺穆兰听到普桑普战的质疑,慢慢地点着头,肯定地回答:
“听我号令,就不会死。”
很快的,贺穆兰的帐下变得紧张而繁忙了起来。所有的兵卒都在皮铠的下面镶上了铜片等物护住要害,他们开始频繁的训练射箭的技艺,以图在战场上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贺穆兰让人准备了不少长长的绳子,以及套马索。由于之前他们套过马,所以这些东西留下了不少,贺穆兰全部让他们带上,而且务必把套马的技术练的再熟练一点。
她甚至神神秘秘的带着胳膊受伤的那罗浑等人出去了几次,所有人满身是土的回来,当问起做了什么时,那罗浑都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闭口不提……
贺穆兰记得素和君当年做诱饵的是五百人,花木兰去救援的也是五百人——他们当年只是副将,远没有她如今这么风光。
贺穆兰手中有八百余人可用,要比素和君当年强得多。夏将军大概是不放心贺穆兰这么点人,后来又从黑营中调出几百能射之人,凑成了一千之数。
陈节武艺不弱,射箭的准头也还可以,也给送了过来。
这和前世的又一次相似,让贺穆兰不由在心中暗暗称之为“天意”,一千之数,有陈节在场……
但前世没有阿单志奇,没有吐罗大蛮,没有胡力浑,也没有那罗浑。至于普桑普战,更是闻所未闻。
原本应该做诱饵的素和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她一定会做的更好。
因为,她是花木兰,又不仅仅是花木兰。
***
在花木兰记忆中的那天,贺穆兰领着自己帐下的队伍出营了。因为不知道军中是否也有柔然的探子,一切都进行的非常悄然。
贺穆兰的部下们又带着套马索和套马杆等物而出,营门口的门卒还以为他们又要“赚外快”去了,各个露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目送着他们远离。
贺穆兰和部下们无法做出每次出去套马时那种激动的表情,但也还勉强撤出了一个笑容,和门卒打过招呼,领着部下们出营。
一到远远的、看不见黑山大营的地方,贺穆兰的队伍迅速分成了两队。
武艺高强、马战较强的跟在了贺穆兰身后,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则是领着五百擅长箭术的骑兵,远远地坠在贺穆兰那一支人的身后。
贺穆兰把自己的队伍当成素和君那支,在素和君曾经游走过的地区不停寻找柔然人的踪迹,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找到了蠕蠕们的痕迹。
双方都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此时拼的,就是谁身后的黄雀更加厉害,谁的蝉活的更久一点。
贺穆兰此次出战,带了随从花生,并非为了他杀人的本事,而是为了听懂对方的号令声。
但敌军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贺穆兰嘱咐身边几个斥候,叫他们带着花生远远的去打探他们的行踪。
又有几个士卒立刻转身回去联系右军中的各位将军,如今已经发现敌踪,计划很快就要进行。
是的,计划。
在贺穆兰看来,前世素和君的计谋虽然有效,但还是粗糙了点。
大概和花木兰向来只按着将令行事有关,在主动性和变通性上就没有若干人做的出色。不过话说回来,她如今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看过去的事情,也就更容易发现当时的一些不足。
这些不足,差点丢了花木兰和素和君的命。
那一支蠕蠕骑兵很快就发现了贺穆兰等人的行踪,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赶。这也是贺穆兰为什么要把好好的队伍分成两支的原因。
蠕蠕人只有数倍于对方的时候,才会追赶驱逐,否则是一触即走。若是贺穆兰领着一千人在草原上飘,那就不是把对方引来,而是吓走了。
为了能让蠕蠕们相信自己是条“大鱼”,她把冠军侯的全副衣甲全部穿起来了,就连麾下的各个将士,她也拉下面子向若干虎头相借了五百套上好的衣甲和武器。
她展开自己的虎头旗帜,带着这些麾下的骑兵们装作刚刚巡逻回去的样子,步伐不紧不慢,其实正在悄悄的传令,为等下的恶战做准备。
斥候回来了,花生带回来的消息,对方确实是柔然王帐下的武士,穿着的衣衫和甲胄都和部落主的散兵游勇不一样。当知道对方确实就是要找的蠕蠕骑兵,贺穆兰开始命令让各自的战马都加快速度。
果不其然,一见贺穆兰这支巡逻兵要跑,蠕蠕们立刻发起了冲锋。
贺穆兰原本带着所有的骑兵在往黑山方向回返,见到这支蠕蠕骑兵上了钩,立刻大笑了起来:
“各位打起精神,把他们带到先前说好的地方去!”
“是!”
一群魏兵越跑越快,这样的结果更让蠕蠕们兴奋不已。只有发觉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的时候才会跑,现在对面跑的比兔子还快,岂不是士气先泄了几分?
待原来越接近的时候,对方的首领一见为首将军一身战甲的样子,顿时大喝了一声:【是贵族!看对方的衣甲!应该是哪个部落主的子弟出来巡逻的,抓住他!围住他!一定有更厉害的人来救!】
说罢,一边命令所有人继续追赶,一边怕贺穆兰率部跑掉,急忙派出人马去找大军来围。
贺穆兰一行人带着他们越跑越远,渐渐来到了意辛山下。
蠕蠕们虽知意辛山,但这里已经离黑山大营不远了,所以很少过来,见他们要遁入山下,心中更是觉得不妙,一行人立刻发了疯一般的打马,很快就接近了贺穆兰的队伍。
此时的贺穆兰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喝了起来:“大伙儿别逃了,给他们些厉害看看,叫他们去找自己的主子来救!”
“得令!”
所有人调转马头,齐刷刷拿出一支长矛来,对着蠕蠕们也发起了冲锋。
这一掉头不要紧,待蠕蠕们看清那支长矛,登时先吓了个半死。
他们就没见过世上有这么长的矛!
这是贺穆兰从花父身上吸取的灵感。当年卢水胡骑兵侵犯四乡,花家老爹靠着一堆竹子做成的竹矛,吓退了卢水胡的骑兵,硬生生对峙了半天。如今骑兵对骑兵,冲锋对冲锋,所谓一村长一寸强,凭借着马的冲力,这些看似细长的长矛却能发挥极大的杀伤力。
贺穆兰也没有钱打造这么多特殊的兵器,这些长矛大多都是在两支枪、或者用木棍和长矛之上打了洞,再用木棍横穿在一起的。出营的时候,加长长矛都分成两截,放在马鞍边的枪袋拴好,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木棍或铁棍一卡,就变成了长矛。
贺穆兰选来跟随自己做诱饵的士卒都不是新兵,这种长武器第一次面世,众人都是兴奋不已,用双手握紧长矛,硬着蠕蠕们而去。
贺穆兰选择的地形又怎么会对自己人有弊?他们占据高处,冲着蠕蠕们发起冲锋,可怜这些蠕蠕骑兵刚刚还是追捕者,一瞬间就和被追赶的猎物掉了个身份,待见到那些长度超过三米的长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勒马的勒马,调转马头的调转马头,拼命逃命。
骑兵的速度何其快?而骑兵最怕的就是阵型溃散。原本正在冲锋向前的柔然骑兵,一部分已经开始掉头,一部分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继续在猛冲,猛冲的人立刻和贺穆兰带领的长矛队冲撞上,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蠕蠕们纷纷被撞落马下,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这种长矛只能发动一次“特攻”,这么长的武器,当矛尖卡在敌人身体里的时候,是无法很轻松的□□的,这种长武器也不利于近身的马战。贺穆兰下令所有人丢弃长矛,转而拔出刀剑或替换的长枪等武器,开始追杀剩下的蠕蠕人们。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贺穆兰提着长槊,带领着一群猛虎下山一般的勇士,开始了疯狂的收割。
右军这支人马,没有一个跟随过自己的将军们打过这般酣快淋漓的仗。
他们要做的从来就是“冲杀”、“冲杀”,直至战死,或杀死别人。
贺穆兰带着众人,仗着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只是一照面就收割了对方一半的人马。而剩下来的人,则是被人数明显少于对方的贺穆兰一行人追逐的丢盔弃甲,惊叫连连。
对方的将领已经退却,贺穆兰只要再加以压迫,他的人便整个溃灭了。
在所有部下的眼中,花木兰已然是一位战术上的天才,而他才刚刚找到了大显神威的机会。
只是她却没有趁胜追击,在任由对方一小部分人溃散离开以后,才开始不紧不慢的让手下收割敌人的首级,击溃敌人所有的希望。
在这一刻,贺穆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每个男人都渴望沙场,每个男人都憧憬着胜利,因为胜利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长矛挑下敌人,马刀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撞击声和摩擦声,马蹄奔走时那种强烈而整齐的踏地声,敌人粗喘的声音,绝望的眼神,都能激发出人性中最狂野原始的那一面。
贺穆兰没有过男女性/事上的经历,但她料想这一刻,这种快感和油然而生的胜利感,应该比那种快感更加丰满,也更加疯狂。
她大笑着从一位蠕蠕人的身上拔下一根铁槊,挥臂震退两杆长枪,再横槊过去,将马上的蠕蠕打的筋折骨裂,这才挑于马下。
如今她已经是主将,身边自有亲兵和百夫长料理她挑下马的手下败将,蛮古大喝一声,持枪下刺,立刻将那名蠕蠕刺死,这才继续驰马跟上贺穆兰。
蛮古征战半生,自诩勇猛无敌,身边亲卫与他一比皆是庸人,他每每杀上性来,一闯入敌军阵中,总要死伤无数自己的人马。
可如今跟着贺穆兰冲锋陷阵,虽然他依旧勇猛无匹、一往无前,却毫无危险,身边的同袍同进共退,概因最前方的主将犹如一支利箭,早已插入敌方的心脏,他们要做的不过就是收拾残局而已!
快哉!
幸哉!
有花木兰这样的主将,又何必在意这些东西!
战!
战便是了!
这一仗赢得极为轻松,莫说死人,便是重伤的也没有,意辛山下松软的泥土都快成了烂泥地,蠕蠕上千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当面对贺穆兰那种骇人听闻的长矛阵迎击时,蠕蠕们素手无策,毫无头绪。
贺穆兰杀到最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对。
这不是她第一次“入武”,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嗜血。
以往花木兰记忆中那些极力压制血脉中嗜血渴望的经历,在贺穆兰身上从未发生过。
贺穆兰一直是因为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三观,以及她在现代看过的各种战争题材电影、或是身为法医的经历,让她很难在这种冷兵器的战争中产生“嗜血”的情绪来。
但如今她这种渴望杀戮、渴望见到敌人惨叫的心理,若不是失去了理智,又是什么?
这种猜测让她立刻停下了继续杀戮的本能,环顾起四周。
她从无数魏兵的脸上看到自己刚才的神情,并将它放大了无数倍。
因为她对胜利的笃定,对柔然人的轻蔑,第一次率领部将杀敌的那种小心紧张却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情绪,让她有些失控了吗?
这种可怕的猜想让她顿住了,并且传令部下:“打扫战场,立刻休息进食,还有硬仗要打。”
如果现在就杀到脱力的话,等下面对鬼方的大军该怎么办?
“入武”这样的状态,若是一直保持下去,会不会发疯?
贺穆兰不敢赌。
蛮古带着一队骑兵去收拾战场去了。所谓收拾战场,便是把重伤和已经死掉的柔然人斩首,将敌人的首领或者有价值的人捆绑俘虏,然后开始扫荡敌人的东西,牵回他们的战马,寻找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刻,是由战胜者享用的。贺穆兰帐下的五百人开始就地坐下,抓紧时间饮水进食,或者整理自己的衣甲兵器。
他们开始津津乐道刚才的胜利,蠕蠕们如何吓破了胆子,如何仓皇逃跑。他们开始猜测那剩下的五百人是去哪儿了,他们的将军派出他们去做了什么。
在他们的语气和臆测里,贺穆兰俨然成为了一位料事如神的智将,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而他们那种盲目而狂热的信任,可怕地弥漫了开来,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好战”的表情。
贺穆兰靠着自己的战马越影,竭力让自己从那种燥热的状态中脱离。
“花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前传来。
贺穆兰蓦地睁开眼睛。
面前那人被贺穆兰冰冷可怕的目光一扫,吓得倒退三步。
怎么是陈节?
贺穆兰纳闷地揉了揉额角,张口道:“什么事?”
陈节没听过这位将军用这么冷漠的声音说话。虽然花木兰之前也曾手撕过他的铠甲,把他的同袍揍得鼻青眼肿,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宽厚的而强大的上官。
这个时候,陈节才发现自己那些“我不喜欢你”的情绪是如此的可笑。
他为什么要需要他的喜欢和欣赏?
他本来就是上将,是如此强大又智慧的将军,收获的崇拜不要太多,又何差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