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每一句‘我们的陛下’,都让我感觉到了那位君主在你心中的地位。他应该是位明君,或者也是个如你描述一般的好人。所以,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好好对待平原公家的大郎啊。”
贺穆兰发现这个女孩放松下来时,那声音好听的能让人眯上眼睛。这么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长相应该也不差吧?
四公主身边的侍女尚且有这种水准,也难怪那位四公主后来成为拓跋焘的皇后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还真不好意思,喜欢用“我的陛下”的,是花木兰同志,她只不过习惯了以后,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等等,这么说来,这个“赵明”刚才似乎是给她发了好人卡?
好像也给拓跋焘发了一张?
这年头,连宫女都开始发好人卡了!
一刻钟后。
在宿卫们好奇又充满疑惑的气氛之中,贺穆兰带着“赵明”和赫连止水回到了正殿。
刚刚去后面找贺穆兰的宿卫刘尼一直阻拦他们去后面,并且说贺穆兰在做正经事,所以他们只能沉闷地在前面等着,无论如何问刘尼发生了什么事,后者都只是红着脸不停摇头。
这些人都不是笨蛋,有些在家中也曾是女仆成群,奢靡过一时的纨绔子弟,顿时对刘尼挤眉弄眼,猜测各种可能。
不乏有比刘尼看到的“事实”更为大胆的。
但这些香艳的猜测通通在贺穆兰带着小宦官和那个男孩回来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只因为贺穆兰的解释。
“这是赫连定的长子赫连止水,侥幸逃脱了赫连昌的屠杀。他被小宦官藏起来了,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从后殿带了出来。”
赫连定的长子!
赫连定唯一活着的儿子!
贺穆兰担心宿卫们会对他产生敌意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毕竟朔州城外一战,许多宿卫军和羽林军都死在赫连定的铁骑之下。
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
“他就是张渊那个重外孙。张渊会不会降,就看他这位重外孙了。”
果不其然,刚刚还有点敌视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探究和好奇。张渊的名头太响,就连赫连昌必被生擒的局面,都被他将计就计的踏出了一条生路,让赫连昌成功逃走。
若是张渊能降,夏国的重臣肯定会归顺大半。
贺穆兰拍了拍赫连止水的肩膀,示意他就跟在她身边就好。那女宦官低头弯腰地跟在贺穆兰身边,也在她身后跪坐了下去,再也不抬头了。
刘尼满脸迷惑地看向贺穆兰,与贺穆兰的眼神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
刘尼的脸上写着的全是“我看的不是这样的,怎么又变出一个人来”这样的东西,而后想起后殿里的搏斗之声,便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赫连止水的屁股,又看了看他脸上犹有泪痕的小脸,脸色一下子白了。
贺穆兰不知道刘尼为什么老是看赫连止水,只当他是好奇,便小心的用身体遮住赫连止水的身子,担心这孩子会敏感的发现,然后善意地对刘尼一笑,眨了眨眼。
‘哟,兄台,我刚才真不是在做坏事哟,你看,我真的是去抓小孩去了哟!’
咦?他的脸色为什么更白了?
***
大夏宫的陷落比统万城更为容易,夏宫中的宫人几乎是直接打开宫门,迎接了这位新主人的到来。
拓跋焘为了担心自家的属下生事,除了一些分去控制夏国文武百官的将领外,几乎是带领着所有人的人马直奔宫城的,结果宫城没抵抗直接就开了,就如一拳打倒了棉花上,实在是没滋没味的很。
拓跋焘进了宫,一边派出心腹和信任的大臣去收管国库、宝库和宫中的宫人,一面派了宿卫中的精英去搜寻武英殿和其他地方,务必要把自己落在宫中的宿卫找回来。
因为魏帝进了宫,为了防止有人行刺,魏军将整个宫殿的灯火全部点燃,又举着火把等物,照的人影无处藏身,纤毫毕现。
这一亮堂起来,所有人都被大夏宫的雄伟壮丽惊呆了。
在贺穆兰的印象里,平城几乎就是个大农村,连平城的皇宫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见拓跋焘的简朴。
可这座大夏宫,连柱子都有南方来的锦绣装饰,地砖上的雕刻图画,精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拓跋焘逃进皇宫里时无暇四处观看,武英殿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楚,可这赫连昌的紫极殿连个台阶都是上好的汉白玉做成的,金银摆设更是四处可见,让拓跋焘这个御座都舍不得用美玉的皇帝忍不住对左右叹道:
“巴掌大的一个小国,把百姓奴役到这种地步,要想不亡国,怎么可能!”
拓跋焘是几次拒绝了大臣重修宫殿的请求的,他在生活上特别简朴,因为经常作战,衣服饮食都从不讲究,吃胡饼不觉得难吃,吃珍馐佳肴也就是吃饱肚子的程度,从不苛求,所以对赫连昌的这种穷奢极欲就特别的费解。
拓跋焘的大臣们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君主毫无“大国之君”的风范,连上朝都觉得那大殿羞耻,可如今一看大夏宫的大殿,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的皇帝除了爱打仗没什么爱好,否则再强的国力,这么浪费,也给消耗干净了。
于是乎人人都在夸耀拓跋焘的话十分正确。有几个大约是喜欢“奉承上意”的将军,居然在这大殿里说起修缮皇宫的事情,又引用萧何的话,‘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天子以四海为家,如果不够壮丽就显示不出威严,应该有一统天下之国不能超越的那种气势。)
这几个人的没眼色几乎让许多大臣忍不住哀叹,好在拓跋焘如今心情好,听到他们的话,还能笑着说:
“《易经》上说‘王公设立险要,保卫家国’,古人也有一句话,‘只在恩德,不在险要’。赫连夏用蒸过人的土筑城,杀害的工匠无数,他的城墙难道不坚固吗?可是我如今把它灭掉了,不在于城墙不够坚固吧?今天天下还不太平,我的钱还有许多地方可用,这种大兴土木的事情,我不愿意做,萧何的话不正确,你们也不要再提了。”
拓跋焘的态度很坚决,那几个喜欢逢迎之辈发现拓跋焘的话并非虚伪的推辞,自然是无言以对,不再提起修缮平城皇宫的事情。
这位年少的“大可汗”觉得自己做出的觉得很正确,再见几个老臣对他更加满意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飘然。
如今除了追赫连昌去的奚斤还没回来,夏国已经全部入了魏国之手了,他以二十岁之身,横扫夏国,让凉国称臣,已经是当世少有的功绩。
这时候,拓跋焘派去负责去接管整顿后宫的宦官首领赵倪跑了进来,说是夏国的尚书仆射只带走了太后,后宫皇后和嫔妃、宫女等全部都在,宫女们都被集中在皇后身边保护着,那皇后以死相逼,不许魏人踏进她的后宫一步。
拓跋焘起了兴趣,带着文武将士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赫连昌那位皇后的坤德殿,他自己夫人宫妃不少,对女人的态度大概还没对宝马的态度好,会去看看,也纯粹是为赫连昌居然有这样一位刚烈的皇后而好奇。
等到了坤德殿外,那位皇后带着一群身穿夏国华服的宫妃公主在殿中相峙,人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因为匈奴人的华冠设有珠帘和璎珞帘子,都看不清脸面,那皇后见来了这么多男人,各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心中不由得惊惧万分,连拿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
拓跋焘一见是这么多穿着华服的“娘子军”,也给逗乐了,便叫自己的宦官去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皇后慷慨激昂地痛斥魏国这群侵略者的凶暴残忍,明显把自己已经当成了必死之人,说了一大堆“不可侵犯宫女、宫妃”、“不可杀害年幼的皇子皇女”等云云,还说如果他们来硬的,后宫这么多皇室就全部自刎于此,让魏国从此留下一个“血洗皇室”的名声。
拓跋焘哪里是担忧自己名声的人?不过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后一边哆哆嗦嗦一面慷慨陈词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便站在原地一直听着她在那唠叨。
“我夏宫虽然国破,但尊严……”
“行了行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拓跋焘无力地挥挥手,他今天累了一天,实在是受不了女人啰嗦。
“我睡了这么多天帐篷,今日非得睡床不可。赫连昌平日里睡哪儿?带我去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在这里担惊受怕吧,我去休息了。”
他掉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走了回来。
“你们的四公主在哪儿?”
一群珠帘遮脸的女人们吃了一惊,都以为是赫连明珠的艳名已经穿到了这位魏国皇帝的眼里,有些人沉不住气,不由自主的就朝着穿着公主冠冕的“赫连明珠”那里看去。
玉翠被皇后接到坤德宫,一直没有出声,作做一副害怕的样子,又蒙了脸面,总算是混了过去。可如今被敌国的国君当众点名,真是恨不得把老天爷骂个百八十遍才好。
拓跋焘虽然没有硬来,但一群宿卫却毫不客气,上前拖走了“赫连明珠”。这位皇后虽然口中说着要保护所有人,可“赫连明珠”被拉走时,只是痛苦地惊叫了几声,连反抗的举动都没有。
想来赫连明珠在宫中人缘也就这样。说来也是,赫连明珠和皇后同辈,又颇受宠爱,小姑子和媳妇搞不好,也是正常。
拓跋焘见宿卫带出了“四公主”,便对她点点头。
所有人都以为拓跋焘晚上想“好好休息”,要找个人侍寝,所以点了美貌名声传播于外的赫连明珠,就连冒充赫连明珠的“玉翠”自己都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此时玉翠被带出了人群,送到拓跋焘的面前,她背对着身后的坤德殿,能感受到众多宫人或内疚或懊悔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而她的眼前是这位敌国俊美而高大的年轻帝王,饶是再怎么害怕,也忍不住为马上要到来的命运羞红了脸。
‘如果是这样的帝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呢……’
玉翠低下头。
‘只是四公主的名声……天啊,我是不是应该要誓死抵抗?’
拓跋焘见这位四公主还算胆大,加之又是赫连定的妹妹,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
“你在武英殿里的那个宫人帮了我一次,你也算是有功于我……”
武英殿?
玉翠一下子紧张的抬起了头。
他见“四公主”有了反应,好奇这些满头珠翠的女人长什么样,伸手掀开了“赫连明珠”的珠帘。
珠帘下还有纱巾,他不耐烦地把纱巾扯掉,终于露出一张只能算是“清秀可人”的面容。
“啊,原来长这样……”
拓跋焘撇了撇嘴。
还没崔浩长得好呢。
“来人啊……”
拓跋焘看着自家的大臣们有些不赞同的眼神,笑着说道:
“狄子玉将军归顺有功,他曾和我说过与这位四公主两情相悦,我也乐意做个媒人,就把这位公主赐予狄子玉为妻吧。”
玉翠的脸色一下子又青又红,然后泫然若泣。
坤德殿里也突然有了些喧哗嘈杂之声,显然是不相信拓跋焘面对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居然舍得赐给一个羌将。
拓跋焘觉得自己又英明了一回,派出侍卫就带着那“四公主”送去统万城外的营地里去了。
狄子玉等降将没有参加今日的攻城,因为长孙翰不太信任他们,所以只能在营地里待命。
见着四公主的背影,拓跋焘不由得心中感叹。
长得如此普通,狄子玉愣是把她描述的犹如心目中的女神,虽说羌人向来直白热情……
能美化成这样,果断是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