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时间过的似乎特别慢,熬到将近子时的时候,终于又有了动静。
贾儿一下来了精神,还不忘抓着殷士儋两手,省的再被捂住眼睛。
这次和方才不一样,先看到的反而是光。
一点一点的微光排成两行,萤火般蜿蜒而入,定睛一看,竟然是些小小的灯笼发出的光。
那些小灯笼被一个个身高不足三寸的小人儿拿着,小人儿有男有女,六个一行,一共十二个,看衣着都是些侍婢仆役,每个小人都披麻戴孝,哀哀凄凄地哭。
提着灯笼的小人儿转了一圈之后停了,后面又出来两个小人儿扛着两个两寸来长的“长凳”放在房中,紧接着又是两个小人儿,扛着一副四寸多长的棺材进来,小心翼翼地架在两条“长凳”上。
虽没有供桌牌位,却俨然是个袖珍的小灵堂。
都安置妥当了之后,这些先进来的仆役和侍婢就退到了后面。
就听一阵细细碎碎的哭声,一个夫人打扮的女人身着重孝,被四个贴身婢女搀扶着走进来,对着那棺材便跪地哀哭。
那架势分明就是嚎啕痛哭,却因为身量实在太小,哭声反而像是针刺一样,尖细地让人耳朵不舒服。
殷士儋和贾儿都被这声音闹得面色发青,心跳不稳。
夫夫俩是故意让这两个傻大胆受些教训的,看看差不多了,梁楠一掌拍出,一股飓风呼啸着席卷过整个楼阁。
声势浩大地让人恨不得缩成一团,唯恐被飓风一起卷走。
好在那飓风也出现了一瞬,等风停之后再看,方才那些诡异小人儿都不见了不说,全部残破的窗纸连同房中的灰尘也都被吹得散尽,月光没有阻碍地照进来,映出一片光洁的地面。
殷士儋觉得奇怪,他记得之前看到的地面仿佛不是这样的。
仔细一看,这地面竟是用上好的青金石砖铺就的,之前他们来时地上分明就是普通的石砖地而已。
这种青金石砖,并不是青金石,而是烧制出来砖色碧青之中带着点点细碎的金屑一样的光点,所以叫做青金石砖,据说坚硬无比,可保千百年不坏。
问题在于,这种名贵的石砖,因为种种原因,并不被用来当作日常铺地的材料,都是用在墓穴中的。
家中行商也识货的贾儿和殷士儋面面相觑,越来越觉得这事细思恐极。不由得双双看向依旧悬坐在半空安然自在的夫夫俩。
范周从梁楠身上跳下,梁楠也落了地。
伸了个懒腰,范周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无奈传音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材料,结果还是要浪费掉。”
梁楠满不在乎,“何必在乎这点东西,再说带回去,家里那一群古里古怪的多得很,说不定有想要的呢,转手卖掉也能赚点回来。”
范周一想也对,转身招呼那两个看了一晚上“热闹”的小家伙,“走吧,热闹没了,明天还得去趟官衙,这里头的事情官府不出手我们不好做。”
殷士儋和贾儿连忙抬脚欲跟,这才发现站了半夜,紧张的忘记动弹,腿早就麻到僵住了。
梁楠心道果然是两个累赘货,一手一个拎着带回了宅子,丢给小狐怪们去打理,自己揽着范周径自回房去了。
才不管那两个非要凑热闹的牛皮糖是不是能睡得着会不会做恶梦呢。
隔天,夫夫俩就去找了那鲁彦辉的爹,一面送上见面礼,一面如此这般地和那位官老爷说明了一下。
这夫夫俩的名声最近相当响亮,鲁爹觉着夫夫俩说的这事虽然耸人听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凶楼当初也没闹得那么严重,万一以后比现在更严重……
鲁爹一咬牙,还是以防万一吧。
虽然鲁爹是分管这一摊的,这种动土的事情还是要和上官报告一声的。
上官也听过夫夫俩的传闻,心理活动和鲁爹差不多,于是拍了板。
很快,几十个差役扯起帐幕将凶楼四周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叮叮咣咣地拆房子。
前几天聊斋的两个东家才来看过这地方,如今就有官差来拆房子,这里面可以八卦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临通城的百姓就又有了新谈资。
因为那三层楼阁盖起来的时候用的料实在是太好了,后面几经转手,接手的人都没舍得拆了重建,所以第一次盖好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大体还是什么样儿,只不过内部的装饰有所不同罢了。
被派去拆房子的差役和工匠一进门,看到地上露出的那一片青金石砖,就开始心里发毛,尤其是有经验的工匠们,看见这玩意儿在墓地以外的地方出现,还特意被遮盖过,那肯定有大事。
一群人放鞭烧纸点香上供地叩拜过各路神明之后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开始干活。
从上到下一点点地把楼阁拆掉。
上面两层都没什么问题。拆到最下面一层的时候工匠们就发觉不对了。
这砌墙的砖,每一块都在内侧被刻上了某种咒文似的东西。
大家的头皮都绷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谨慎。
果不其然,一声惊叫,一个倒霉的工匠挖到了重点——一具风干的男尸,身上没有半丝布料,虽然早已干瘪,却没有腐烂,甚至还能看清下身被去势的刀疤。
差役马上通报了官府。
没过多久,又一具被砍了头的女尸从灶房的墙里被挖了出来,同样干瘪不腐。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