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农历五月中旬的福州,比往年更湿热了些,但更加让人热议的,则是几年前“琉球兵灾”后一度失踪的琉球国王尚丰和世子尚恭又突然出现了。
据说此时的琉球国,已经被大明金澎海防水师成功救助,当年颜家之乱导致的琉球国沦于乱兵和倭寇海贼之手,如今再次归附国治。为了表达对大明天朝救国之恩的感激,复出的国王尚丰果断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朝谢恩,朝贡使团就在福州上岸,如今正在准备前往南京等候觐见皇帝的圣旨。
一场由郑家、颜家“尽弃前嫌”组成的联军船队,在定海(舟山群岛)和海盗头子李魁奇的船队展开了血战。自知走投无路的李魁奇最后自己引爆了座船的火药,葬身火海。
随后,在讨伐正在琉球群岛停泊的另一个海盗首领钟斌的战斗中,华美远征舰队提供了火力支援,当着郑芝虎的面,用远距离线列战术将有倭寇助战的钟斌船队打了个落花流水。郑家随后冲上了琉球岛,一举缴获钟斌从日本走私而来的大批银锭、铜锭和硫磺,以及准备运往萨摩藩的上千担生丝、盐和茶叶。
海上的节节胜利,让“运筹帷幄”的熊文灿声望大涨,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发往京师的报捷文书。另一边,随着郑芝龙“奉命”大规模的出击,郑家在闽浙沿海一带大肆“推销”的“关防票旗”也悄然消失,熊文灿也适时地解除了让闽浙海商十分不爽的许多海禁条令,让当地的士绅们弹冠相庆纷纷称赞。
和东海整体气氛逐渐趋于平和相反,就在福州城福建巡抚衙门内,熊文灿还在书房里忧心忡忡地踱着步,思量着大员岛的最终解决方案。
郑芝龙在闽浙、琉球和苏北沿海的一连串胜利,别人不知道,他熊文灿是一清二楚,要以郑芝龙的金澎海防水师的能力,要在大明边海做做恶倒还有几分力气,但真要剿灭哪些让人头疼的海盗或是倭寇番夷,没个十年八载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偏偏这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包括琉球在内的海域,几大李旦和颜思齐过世后趁势崛起的大海盗就灰飞烟灭。这里面,郑芝龙在得到自己默许后与那些“米夷军兵”的合作才是关键。
原本以为米夷人最多是和荷兰番夷一个档次,却没想到兵锋如此之盛,就连一向自信的郑芝龙都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态度。无利不起早,米夷人万里迢迢跑来,口中的解救南洋华民之苦、剿匪平患的借口谁又会信呢……
这次逼着郑芝龙大规模出击,无论对方继续“自行其事”选择与颜家或是米夷人为敌,或是干脆“乖乖就范”拿新的黑锅开刀,都不可避免的伤筋动骨。结果几次胜仗下来,除了部分财物上缴巡抚衙门充充门面以外,战船之类的军械战利品几乎全部被郑芝龙以“补损”为由吃下,甚至还招降收编了相当多的战俘,实力反比以前还有所增长,这些都是让人更加不安的所在。
……
“恩师。”
就在熊文灿沉思慢步的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之间一名虽然身批甲胄、但气质又十分文雅的短须青年站在了眼前,那不是郑芝龙又是谁?
“哦,飞黄来了啊,快坐。你连日领军奔波,如今又赶赴福州,老夫薄待你了。”熊文灿亲切地招呼着郑芝龙,表情十分温和。
“学生不敢称苦,倒是恩师日夜操劳,学生无以分忧,深感不安。”郑芝龙赶紧跪拜在地,头放得很低。
“好了,既然你以师礼对我,就不必拘束了。”熊文灿受了对方的大礼,才将对方扶起。
“不知恩师急召学生而来,是有何事?”郑芝龙毕恭毕敬地坐到了熊文灿的下首,双手做礼。
“朝廷已经下旨嘉勉闽海备倭及海防诸营,飞黄你居功甚伟,老夫正想如何上奏朝廷以定升赏。然东番之事尚未了结,老夫想听听你的看法。这是两封信,你先看看再说。”
说着,熊文灿从书案上取下两封信,递给了郑芝龙。
“学生不敢,皆是恩师督导有方,方有全胜。”小心接下,细细看过这封来自大员颜家的“请罪书”,郑芝龙面露一丝不屑。再看过那封打着华美国外交部印章的书信,郑芝龙的内心就猛然一跳。
华美国的严先生居然想要以“助大明清剿东海”为由割占东番大员之地?!颜家人还把这些内容直接转给了熊文灿!难道说严先生此前密约所说的“欲助郑家和颜家重归旧好”的手段就是这个?!
与华美国的“和平”协议,是郑芝龙自认为做出的正确选择。华美人明确表示大明东海保持现状的强硬立场,支持颜家的态度鲜明。但对于郑芝龙的诉求,那个严先生也表现出了很大方的态度,表示将说服颜家推出竞争,承认郑家对琉球、朝鲜和日本的贸易垄断地位,在南洋“以人换物”的交易也比荷兰人看起来更“划算”,也更赤luo。但这样一来,反而有一种自己和颜家都被华美人绑架的味道在里面。
“……无利不起早啊!米夷阳谋不断,咄咄逼人,与那泰西荷兰番夷同出一辙罢了。飞黄你怎看待此事?”熊文灿摸着胡须,开始眯起眼睛闭目养神,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郑芝龙。
“颜家之前虽有助逆之嫌,朝廷的处置再重也是‘母责子过’,乃是‘家事’。恩师明察秋毫,流言已清,我等又岂容外人横刀掠食!若恩师心意已决,学生当率舟师与那米夷誓死一战!”
郑芝龙回过神,慢慢站起来,又单腿跪在了熊文灿面前,面露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