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皇帝大力嘉奖了此番出征的将士,从主将到尉官皆有晋升,且着重赞扬了息衎一番。息衎以往也做了些差使,但打过交道的朝臣并不太多,唯一一次正是露面是在圜丘冬至的祭天大典上,但在祭典的过程中也是混在皇室子弟中的,因此并不为大多数朝臣熟识。此番上朝,便有许多朝臣对这位久闻大名的二皇子殿下持好奇态度,纷纷对其投以十二分的关注,而息衎平日里虽然低调,可此番却是正儿八经跟着主帅一块儿来领赏的,穿的乃是正正经经的亲王朝服,更衬得丰神俊朗君子如玉,许多朝臣当下便窃窃私语加以称赞。太子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心中已有芥蒂,然则其城府颇深,面上是不会做出来的,只顺着皇帝的话帮衬着夸赞了两句罢了。
朝会散去,息衎独自走出大殿,身边时不时地有大臣前来寒暄两句,最后竟然在阶梯下被几名大臣绊住了脚围在一块儿说话,随意地说了几句后,便有一名太监从阶梯上快步下来,来到他的身边庄重地行了个礼,大臣们皆认出来是皇帝身边的秉笔监侍,纷纷回礼,那位太监则请息衎留步,说是陛下请他去正殿叙话。于是息衎则与各大臣一一告辞,随那监侍入了内宫,往正殿去。
他进去之后,正殿中还没有人,内监请他稍等,陛下尚在更衣。他点点头,并不在意,坐在一边喝了点茶,皇帝便进来了。
息衎起身下跪行礼,行到一半,皇帝便让他起来,说自家子弟何必拘着,且赐了座。
息衎自然发觉了此番皇帝召见比起以往要亲和了不止三分,必然是此番立了大功令其大悦,而他素来不是谨小慎微的人,既然皇帝自个儿宽待,他自然也从善如流地享受了。
寒暄夸赞了两句,皇帝说自己看了战报,发现自己的二儿子竟然有如此将才,日后可少不得多派他去战场。息衎不卑不亢,只说自己身为皇室中人,又拿着朝廷的俸禄,为国效力是他的本分,无需再多封赏。这个态度也比以往处处抗旨的行为要柔和了许多,皇帝更加欣慰,然后终于切入了正题——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衎儿,你如今为朝廷再立大功,将来前途无量,如今可已是京城中的一块肥肉了,你可知道,这朝廷上多少有女儿的都两眼盯着你呢。你这个年纪,早该考虑婚事了,说起来,上回朕送你的那几名美姬,你可还受用?”
息衎见他提起此事,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因随师尊修行多年,久居世外,早已摒弃七情六欲,对男/女之事委实提不起兴致,还请父皇见谅。”
皇帝此时的脸色尚还平静,淡淡笑着:“哦?提不起兴致,那是因为你这个性子压抑得久了,只要多些时日,该有的还是要有。你如今已是亲王,朕早有意给你纳个王妃,也好为皇室传宗接代。”
息衎早知道自己在椅子上坐不了多久,只是没料到才这么几句话便开始有了分歧,他起身半跪于殿中,稍稍低着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父皇,儿臣确实不好女色,况且,那么多兄弟姐妹,更有太子皇兄为父皇传宗接代,儿臣资质愚钝,即便留有后代亦恐难以为朝廷建树,还是免了罢。”
“胡闹!”见息衎执意拒绝,皇帝的脸色开始不那么好看了,起身从宝座上走下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朕,你母妃的在天之灵见到你这副样子,难道能开心不成?朕听说这两年来你与诸位大臣家中的子弟皆有过来往,其中也不乏才貌俱佳的女子,朕还道你近几年也伶俐了不少,谁晓得还是这般冥顽不灵。”皇帝的语声裹挟怒气,见息衎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又稍稍缓和了一些,“朕可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想要在战场杀敌拱卫国门么?你原本便无厉害的母族支持,娶个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便有了朝中大员的帮衬,将来行事必将顺畅不少。朕看兵部尚书柳大人的千金便很不错,还有武平侯的次女……”
“我已经成亲了。”息衎蓦地打断他的话,在皇帝震惊的目光下,平静却坚定地道,“父皇,儿臣已经成亲了。”
皇帝不可置信:“你……你再说一遍?”
息衎不卑不亢,抬起头直视其双眼:“回父皇的话,儿臣早已成亲。”
“和谁?”
“和师尊。”息衎无视皇帝已经贲张的怒火,只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我们请天界人主婚,拜过了天地,告知了六界。我与师尊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请父皇恕罪,儿臣不能再娶。”
皇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息衎的手指颤抖,半晌怒道:“你身为皇子,竟敢与自己的师父私定终身……你可知此乃悖离伦常大不韪之事?”
息衎直挺挺地跪着,眼中无半点退缩,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我与师尊情投意合,成亲乃天理所在,何来大不韪?”
“师徒之间如此苟且,你竟还敢反驳?”
“儿臣与师尊行得正坐得端,一不伤人害命,二不欺世盗名,何来苟且?”
皇帝怒不可遏:“你——”
“成亲之事你情我愿,即便是父皇亦无权插手。”息衎掷地有声,“儿臣此生只信这一份真情,除了她,我谁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