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毓皱了皱眉,语气很是不快:“第一眼见到是我,你很失望吗?”
他看着她,柔止也看着他,这时,旁边的侍女欢喜地附和道:“小姐,您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主子不知道有多担心紧张呢,您不知道,他连…”她本想说刘子毓这几天是如何衣不解带地守着她,连觉都没睡,但被刘子毓横了一眼,马上又住了口。柔止似乎并没听见这话,只是暗中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再次吸了口气——
如此看来,自己并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是被这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给救了过来。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她?他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柔止蹙着眉,一脸防备地看着他,撩开床被,正要挣扎起起身询问,对方立即将她按了下来:“果儿,别动,你刚醒,别说太多,也不能太激动,仔细伤口又裂开了。来,先把这汤喝了…”
他重又拿起汤碗,眼底是藏不住的柔情关爱,柔止耳边嗡地一下,真觉自己快被弄疯了!天呐,她怎么了,醒来的第一眼,碰见的全都是不靠谱的画面,不靠谱的人和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太…”就在她又要挣扎开口之际,忽然,刘子毓扬了扬眉,弯起一边的唇角,凑近她耳畔邪笑着蛊惑了句:“果儿,你就那么想知道为什么吗?那好,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柔止耳根一烫,背皮麻到了极点。
就这样,他一直卖着关子只字不提,以至接下来的时日,柔止一直都是在提心吊胆、恍恍惚惚的状态下不安度过。想想也是,世上没有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不过区区一名宫女,性命不过这些人脚下的蝼蚁,又凭什么要劳动他这样的‘人物’来救自己?而且跟鬼上了身似的,这个人还对自己那么上心和体贴?
“啪!”柔止一巴掌朝自己脸上扇过去,瞬间清醒过来了:“对!像他这样的人,满腹诡谲心机,之所以救自己,又那么虚情假意,一定是想要利用自己,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这样才想得通,只是,自己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于是,她又环顾四周,开始整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前这座绣楼的厢房陈设精美,布置奢华,侍女们虽然缄口不说,她也知道了这儿正是他上次带她来过的倚红楼一处别馆。倚红楼、倚红楼……柔止猛地抬起头,啊,倚红楼?!他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方,莫非是要,是要……?柔止大惊失色,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赶紧慌慌张张跑下榻,推开窗门,朝四下望去。
门外,两名带刀侍卫像一对门神站在别馆大门口严防把守,黑风扫脸,表情不苟,一看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走。柔止咚地一声又把窗门一关,背靠着墙壁深吁了口气,怎么办?怎么办?现在的她,可要怎么逃出去啊?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了女子轻柔婉转的声音:“薛姑娘,您起床了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柔止急忙转过身,努力让唇角牵出一抹平静的微笑:“请、请进吧。”柳香兰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身后几名丫鬟有的抬着一只香汤浴桶,有的手上各捧着一个精致锦盒。柔止狐疑地看着这些东西,蹙眉问道:“柳姑娘,你们这是要……?”
“是这样的,薛姑娘,这是刘公子特意为您准备的衣裙首饰,刘公子说,让我们为你沐了浴更了衣之后,他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
香汤、沐浴、衣物、首饰…?柔止眼睛直勾勾盯着浴桶,结结巴巴道:“你们口中的这位刘、刘什么公子现在在哪儿?有没有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柳香兰微笑摇头:“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他只叫我们来帮你沐浴更衣,打扮一下。”说话间,另外一名小丫鬟往香汤桶伸手试了试水,回头笑说:“小姐,香汤快凉了,我们来伺候你沐浴吧。”说着,就要走上前来褪她的外裳,柔止一惊,赶紧后退两步朝她摆摆手:“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柔止惊慌失措地注视着那浮动着各色花瓣的浴桶,背心冷汗涔涔直冒:是了,以前王允为了成事,故意用美人计离间吕布和董卓父子两人,现在,这个刘子毓让她收拾打扮,看来,必定是要用同样的手腕去搞垮他的某个政敌吧?只是,这个倚红楼有什么人?他要自己去做谁的诱饵?还有,他连自己的乳名都知道,显然是将她的来龙去脉调查得清清楚楚,难道,她觉得仅凭她这样的姿色,真的能让对方中了那什么计?这……这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
柳香兰觉得,世界上的美有好几种。
一种是像是太子刘子毓那种,龙章凤资,冷毅威严,细看五官上的每一笔,都像是用工笔精心描绘过的。然而,美则美矣,奈何高山仰止,咄咄逼人,一般人不敢与之对等平视,而且,如果不小心被吸进那双无可逃离的深潭漩涡,最后的下场,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一种就是李磐那样,丰姿隽爽,萧疏轩举,如三月春风吹过柳絮,如皎皎玉树临于庭前,虽为平民布衣,但那一双澄亮青目,却有傲杀人间万户侯的强大气势。
还有一种,则是柔止这样的了。
初看之时并不以为意,不过‘清秀’两字而已。然而,如果看久了,才会发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舒心宜人的美。水水的,嫩嫩的,清清纯纯,干干净净,不具丝毫攻击性,即便是同类,也会因为那双闪烁着清幽光亮、像黑蝌蚪一样游动的眸子所心折。尤其是,当她将刘子毓送来的衣裙首饰一件件穿戴好后,她又惊异地发现,原来,所谓的‘淡极始终花更艳’,就是形容这样的女子。
“想不到刘公子居然如此有眼光,对姑娘也如此上心,姑娘这么一打扮,真的是仙女下凡了。”柳香兰将她轻轻推至铜镜前,上看看,下看看,口中啧啧,眉眼间笑得好生羡慕和嫉妒。其他几名丫鬟也拍手赞叹,巴结赞叹道:“是啊是啊,除了小姐,谁也不配穿这样的衣服,真是太美太漂亮了!”
柔止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忍不住也好奇地向铜镜看去。原来,这是一套同色系的浅衣罗裙。淡色的翠烟衫,鹅黄的软烟罗裙,雪白的小纱褂,外搭一条翠水薄烟的小披帛,腰身收得很好,下面的裙副绉纱层层垂下,轻轻一动,就会像水波一样缓缓流淌。如此轻盈,如此飘逸,乍然一见,还真像换了个人似的。然而,对于柔止来说,大概是宫女装和平民服穿惯了,此刻从里到外换了这样一身奢华行头,她却很有些不适应。
她正要脱下来,几名侍女赶紧阻止:“别别,小姐,真的好好看,好好看,公子呆会见了呀,定会被您迷得团团转的。”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柔止立即想起先前所疑之事,语气也变得有些讽刺:“你们还是叫我薛姑娘吧,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和你们一样,这一生下来,都是伺候人的命,而且,将来沦落到什么地步都还不知道呢?”侍女们怔住,大家面面相觑,仿佛还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柳香兰到是嗤的一笑,恍惚道:“是啊,薛姑娘这样好福气的人尚懂得自知自明,何况我们这样婉娈倚门中的人呢?”她摇头,语气充满了沧桑和心酸。柔止一愣,方想起自己说错了话,又想起这些时日多得她的照顾,急忙转过身拉着她的手道:“柳姐姐,你别生气,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她发自内心地说:“而且,说句心里话,姐姐你美丽聪慧,知书识礼,在柔止的心目中,早是个不疏于其他闺秀、高风亮节的好女子。”
“好女子?”柳香兰愣住了,良久,唇角才抿起一抹复杂的笑:“不管这句话真不真,我还是谢谢你的赞美,薛姑娘。”
就这样,收拾穿戴整齐之后,柔止这才随着柳香兰去了前厅,临去前,她在厢房东摸西摸一番,总算找到一把防身的匕首携于袖内。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有什么不测和万一,自己就用这把匕首来自行了断,绝不让别人侮辱了自己。不过,想到这里,柔止还是忍不住心酸地想,哎,她活这一世,并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要将她逼到这种地步啊?
“公子,薛姑娘来了。”
走到了花厅,柳香兰朝刘子毓福了福身,刘子毓正坐在榻椅上悠闲地一口一口抿着茶,听得这一声,他轻轻抬起了头,“怎么等了这么……”忽然,他不说话了,两只眼睛定定地胶注在柔止的身上,喉结滚了滚,眸中闪过一抹沉醉似的光芒。柳香兰和侍女看了他的样子,急忙掩唇笑笑,悄然退开了。
“殿下,你……到底要带奴婢去哪儿?”
柔止福了福身,语气充满了各种小心和防备。刘子毓这才回过神,轻轻放下茶盏,站起身优雅走到柔止面前,勾唇笑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牵起她的手就往房门走去。柔止心中一惊,赶紧从他掌心将手抽了出来:“殿下,奴婢自、自己会走。”
刘子毓回头看她一脸忐忑不安的局促样子,弯了弯唇角,将她腰往怀中一拦,不及柔止反应打过来,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柔止“啊”的惊叫一声,出于本能赶紧用手揪住他的衣襟,回过神时,他已经抱着她大踏步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