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红了脸啐道:“少浑说,大的还没满一周儿呢,想瞎了你的心。”两个正说笑,外头杜琴官笑嘻嘻的走来道:“三爷,我们少爷有请呢。”
三郎与唐闺臣他们往日里来往不多,如今买卖铺户的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就连琴官也不必每日回来挺差,索性搬出去和唐闺臣住在一处,不知今儿相请有什么事,如今这两人都是黉门秀士,只得换了衣裳戴了方巾,也学念书人的样子带了一把折扇,随着琴官往学里去。
原是那唐闺臣坐馆两三年,头一批教出来的小学生里头已经有中过童生的了,在元礼府也算是打响了名头,每年百来两银子的束脩,买了独门独院儿,和琴官一处住下。
他原本有些大家公子的脾气,如今又发达了,依旧不改,每日闲了时会个文,与好些个秀才们彼此唱和。常言道穷文富武,念书人里头除了高中举人老爷,来日放了外任的阔些,从秀才到童生,多半都是捉襟见肘的,见这唐闺臣出手阔绰,就公推他做了文社领袖。
唐少爷想着如今局面也都是多亏了张三郎仗义相助,况且他如今也是个戴方巾的了,不如请了他来自己的小园子里坐坐,也与他引见引见本地的念书人。
三郎见了那些秀才童生们,才知道是个文章会,后悔前来,转念一想,这些人里头来日未必没有举人老爷,不如与他们结交结交,也算是攒个人脉。
一群人拟了题目限了韵脚,作一回诗,吃一回酒,倒也玩儿的尽兴。谁知这些穷酸秀才见张三郎出手大方衣着华美,竟比那唐闺臣还阔气,又生的好相貌,谈吐之间也有真才实学,都有心要结交他。
一来二去,这文社就算是办起来了,今儿吃酒明儿作诗,闹的也算风雅,元礼府渐渐就有了这么一号,虽然开着镖局子,也有个儒商的美誉。
这一日会了文,三郎要走,众人又不依,有的秀才说今儿是碧霞元君老娘娘庙做好事,听见是有赛神会的,不如大家一处去瞧,三郎原本要辞了出来,听见是碧霞元君的赛神会,想起了浑家,有心要带乔姐儿去看看,又怕这些文社的年兄弟们撞见了,给人打趣,只得自己与众人同去。
官道两边都扎了彩棚,三郎如今财大气粗,犯不着跟那些个苦累一块儿在官道两旁挤着,拿银子包了一座酒肆的小二楼,众人坐了几张桌子,店伙计知道今儿来了大买卖,屁滚尿流的拿着白毛巾过来服侍,又上瓜子茶水,算是送的。
不一会儿道上吹吹打打,众人便知是赛神的来了,前头照例是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不过是人踩了高跷带着个纸糊的面具,也没身段,没甚看头,三郎正无聊处,忽然听见两旁的百姓掌声雷动,欢呼雀跃起来。
但见后头一共走来八个宫装女子,手持丝绦拉着一辆莲花宝座香车,车上头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俏丽女子,看妆束就是碧霞元君娘娘了,两旁侍立着金童玉女,也都是漂亮的半大女孩子打扮的。
二楼上坐着的秀才们多半都是娶的乡下老婆,只会烧灶带孩子没甚颜色的,如今见了这女子,纷纷起哄架秧子叫好起来,都扒住了二楼的窗户往底下瞧。
内中就有几个惜花的,指指点点说道:“这就是元礼府的头号神女,别号叫做赛貂蝉姑娘的。”
满二楼的人都争着去瞧,只有三郎和唐闺臣不肯放在心上,两个对坐吃酒,都懒得瞧上一眼,新进文社的几个子弟不明就里,原来的老人儿悄声笑道:“唐少爷房里那一位若是扮上了,比底下这个俊俏不知多少倍呢。三爷家中的奶奶倒是不曾见过,想来自然是国色,不然如何一点儿不动心……”
正闹着,忽然官道两旁扎的彩棚不结实,竟然有一座彩牌楼摇三摇晃三晃眼看要塌,正往那莲花宝座上头砸过去,旁边扮作宫娥彩女的丫头们早就跑散了,里头的主仆三个却是没跑儿,那赛貂蝉姑娘唬得花容失色,连呼救命。
三郎见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许多,使个鹞子翻身的架门儿,从小二楼的雨台子上凌空翻了下去,就地一滚,滚在莲花车前头,正赶上那彩牌楼上的丝绦全断了,一座山一样的压下来,三郎较住了两膀子一股蛮劲,借力打力往旁边一代,整座彩排头就这般拍在地上,激起好大尘土,轰隆一声打雷也似的声响。
旁人还未曾怎的,倒吓坏了唐闺臣,这要是三郎伤着了一星半点儿,自己如何向碧霞奴交代,三步并作两步滚下楼来,冲进人群之中看个究竟。
但见三郎却是连皮儿也不曾碰破了一块儿,周围看热闹的乡亲父老见三郎这般神勇,纷纷鼓掌叫好儿。张三郎当仁不让,也抱拳拱手朝众人还了礼。
见唐闺臣来寻自己,点了点头正要往楼上去,就听见身后娇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奴家谢过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