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杜琴官见乔姐儿昏迷,赶忙叫招弟儿去请了蒋太医前来,一请脉,倒也没有大碍,不过就是孕中多思耗费心力所致,灌下一剂药去,人就渐渐的缓醒过来,一睁眼就先问外头怎么样了。
蒋太医笑道:“学生方才进门,瞧见前头拥堵,都嚷嚷着要来退镖,事出紧急,少不得妆出与客商们同仇敌忾的态度来,拿了与府上的契约给他们瞧,说是奶奶这一胎落草之前,学生白赖着不走,也怕你们走脱了,不给我学生工钱。”
那蒋太医给招弟儿从堂里生拉硬拽的出来,见镖局子门头都是客商吵吵,沿路之上又听见招弟儿说了个大概,心里有了准谱,知道乔姐儿的心病就是从这个上头来的,因拿出了与张府上的契约与这些客商们看了,情愿进去做个内应,看紧了这家子的大奶奶,只要他们预备关张,自己就连夜闹将起来,招呼大家前来退镖。
客商们听了个将信将疑,只是里头如今只有一个妇道掌事,又怀孕昏厥,自家再闹,就显得不地道了,只得卖了蒋太医一个面子,暂且散去,说是几日之内还要前来问个明白。
乔姐儿听见蒋太医一番话,先深深道个万福谢过他力挽狂澜侠义之举,又愁眉深锁起来,若是几日之内张三郎的官司摆不平,从商的多半都是见利忘义之辈,就算当日再照顾他们的买卖,如今怕镖局子倒了,自然不肯叫自己喘口气儿的,也少不得散尽家财退了镖,若是闹到衙门里,又叫三郎背个罪名……
白操心也是无法,再耽搁了这一胎,更加对不起三郎,也只好强打着精神,叫杜琴官去各处收账,还没盘下来的铺户就先不要了,又叫姝娘婧娘两个往外兜售绒线儿铺里的存货,知道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好占个便宜,这回让利还能卖出一笔钱来。
各处安排妥当,一日里两三趟派人往城门楼子前头打听消息,只是不见三郎带去的人有信儿传回来,倒把乔家的二姑娘给盼来了。
怀抱着一个哥儿,手里牵着姐儿,踩着风火轮儿也似的进来,见了姐姐一连声儿就问肚皮觉得怎么样,带来一堆偏方儿,都是生庆哥儿时候吃的补品,把孩子撂下就要挽袖子上灶给姐姐炖汤喝。
乔姐儿赶忙止住了道:“如今家里有厨娘和管家媳妇儿,用不上你沾手,家里哥儿、姐儿都还小,怎么只管来?”
二姐儿听见,又抱起庆哥儿来奶了一回,一面叹道:“高显城里屁大个地方,谁家有个甚事能瞒得住,这回派的是老学政的亲兵,可是衙门里头也有些动静,我们当家回来就跟我说了,你那小叔子坏了事!”
乔姐儿听见处置了张四郎,心里扑通乱跳,扯住了妹子问道:“怎的?捉了现行儿么,判下来没有?”
二姐儿摇头道:“这一回老学政亲自视察各地州城府县的童试县试,原本也管不到咱们这种小地方儿来,都是那温太爷闹的,要显情儿请了来,结果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头。”
那张四郎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叫了三郎去冒名顶替,这张三郎虽说腹内才学是有的,只是自幼失学不曾混过科场,里头的规矩都不知道,只想着好生写篇东西,最好一击即中,也省得兄弟两三年一烦他,何时才是个头儿。
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一般,又可巧这温太爷请了老学政前来县里指点考务,随手一翻县试卷子,倒把个张三郎取在了案首,本朝惯例,这县试案首第一名是不用再考的,登时就有秀才功名,老学政见这篇锦绣文字格局也佳、字迹也妙,又没半点儿展卷之处,心爱得紧,立等传唤了来那作文的童生要见见面,也是褒奖鼓励一番的意思。
谁知却请来了那张四郎,生得人物猥琐言语失格,没有半点儿念书人风骨,学政老大人主持科场多年,岂有不知是请了捉刀的,先把温艳阳斥责了一顿,紧接着将那张四郎当堂革去了功名,打个臭死轰回家去,此生再不许他下场科考。
那柳桃儿听见丈夫中了案首,又给老大人请去见过,只当是吃酒赏花,从此平步青云,过三年中了举做了官,自家还能得个封诰,春夏里正换季,倒忘了忌食生冷,叫家里小丫头子出去买了冰湃葡萄来家吃了,解一解孕中恶心。
谁知正吃着,就瞧见街坊邻居几个大小伙子,搀着张四郎回来,下截儿鲜血淋漓的,头上方巾也没了,披头散发好似个贼配军一般。唬得葡萄卡在了喉咙里,咽又咽不下,吐也吐不出,丫头捶了半日才好了,细问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