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么想。”周新断然否认道。
“嘿……”胡潆也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看了一会儿烛光,他整理下思绪,缓缓道:“其实,你今天不说那些话,我也会向那人求救,我可是向人家拍了胸脯,要保证王贤的安全。”
“是吧……”周新面色如常,心中却发出一声感叹,自己果然没猜错,胡潆如此看重王贤,绝不只是他本人多厉害,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当时王贤就算多出色,也不过是个小吏而已,胡潆怎么可能就认准了他呢?“那位到底是谁?”
“是郑和郑公公……”胡潆低声道。
“郑公公?”周新轻声道,如果说死太监里还有最后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肯定非郑和莫属,只是郑和怎么会跟王贤扯上关系呢?
“去年王贤到苏州的时候,郑公公也在苏州,他们是那时认识的。”胡潆淡淡道。
“原来如此……”压下心头的疑惑,周新道:“但是内官不许干政,郑公公也不合适吧?”
“郑公公当然不合适,我也没说找郑公公。”胡潆垂下眼睑道:“郑公公怎么可能和王贤看对眼呢?”
“我也觉着,风马牛不相及嘛。”周新一脸奇怪的问道:“那还能有谁?”说完恍然道:“你是说……太孙?”他想起来了,去年郑公公是陪着皇太孙,代表永乐皇帝,到胡广胡阁老家致祭……
“不错,正是太孙,这一年里,他不时让人询问王贤的情形,还让我帮想办法帮他弄个出身……”胡潆现在提起来,还是一脸不可思议道:“我实在想不到,他俩是怎么好上的,但我听说太孙虽然文武双全,也爱玩的很,尤其喜欢斗蟋蟀,也许王贤就是靠这手,巴结上皇太孙的吧。”不得不承认胡钦差直觉吓人,竟然一猜就猜着了,或者,他的消息灵通到了入微的地步。
“竟然是太孙……”周新脸上闪现喜色,谁都知道,永乐皇帝十分喜爱这个孙子,在册立太子的第二年,便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孙!据说当年永乐皇帝很犹豫要不要立长子高炽为太子,是解缙说了句‘看圣孙’,才一锤定音的。
不管传闻是不是真的,永乐皇帝对太孙的宠爱绝对是真的,周新闻言面现喜色:“那就好办了……”
“没那么乐观。”胡潆却摇摇头,“太孙今年还不到十六岁,皇上还把他当成个孩子,虽然时常考校他政事,但这跟他主动提,是两码事。”周新这样的纯臣,对微妙的朝局欠琢磨,胡潆身居江湖,却和朝中联系更加紧密,更能把握朝局。
“你的意思是?”周新压低声音问道:“太子?”
“只能是太子了。”胡潆缓缓道:“太子位居东宫、协理朝政多年,如果他肯帮这个忙,皇上是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面子?”周新觉着刺耳道:“这是国事,跟面子有什么关系?”
“老兄这话有点迂了,”胡潆摇摇头道:“哪个上官跟前都围着几个手下,还不是谁面子大谁的话好使?在皇上面前也一样。”顿一下,他决定说的更明白点:“如今在皇上面前,面子最大的有五个!”
“哪五个?”周新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这种深夜闭门谈宫禁,实在是有些刺激。
“头一个自然是黑衣宰相姚广孝。”胡潆小声道:“但是他这十几年来,除了悉心教导皇孙,就是专心当他的和尚,什么事儿都不掺合。”
“嗯。”周新点点头,这好理解,当初姚广孝还是道衍和尚的时候,一心一意怂恿永乐造反,又送白帽子,又找袁天师给朱棣算卦,可以说,朱棣最后决定起兵造反,他得占六成因素。在靖难之役中,他又是头号谋臣,朱棣所有事情都找他商量,那些不足为外人道哉的事儿,他都一清二楚。基本上,这样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兔死狗烹。
但朱棣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嗜杀,但不像他爹那样滥杀。而且姚广孝相当知进退,帮着朱棣夺了天下,却绝不邀功请赏、也不恋栈权力,一副大隐于朝的架势。这让朱棣很是放心,是以多少年来君臣相谐,竟更像是一对朋友,但想让姚广孝开口说话,是谁也办不到的。
“第二个是汉王。”胡潆叹气道:“这也不用说了吧……”
“不用说了……”周新点点头,皇上最钟爱的孙子是朱瞻基,最钟爱的儿子却不是他爹朱高炽,而是汉王朱高煦。朱高煦勇武无匹,极类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屡立战功,还几度救过朱棣命,朱棣也曾经当着众文武的面,许诺将来传位给他。
虽然最后皇帝迫于朝臣的压力,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嫡长子,但是对朱高煦的宠爱无以复加,迟迟不让他就藩不说,外出打仗还让他领兵,回京又允其参与军机,一切地位与太子同,令人不得不多生遐想……皇上是不是找机会,准备随时换人?
但这不是人臣该议论的话题,而且汉王跟纪纲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不捣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