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仁厚,如今朝廷大军压境,县城已经被明教所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浦江再无尺寸之地可称安全。”郑棠入正题道:“老臣请问皇上圣意如何?”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建文面露困扰道:“我自己的想法,当然是不愿再给百姓带来痛苦,为此我宁肯向皇叔自首。因为寡人这些年静修苦禅、反思过往,已经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皇叔的对手,但是臣子们如今已经举事,我如果临阵脱逃,他们八成要遭朝廷毒手。就算朝廷网开一面,饶其性命,他们也生不如死,这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了……”
“……”听了皇帝的话,郑棠轻叹一声:“陛下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顿一下沉声道:“如果陛下想去县城与明教会合,老臣会立即敲响警钟,集合两千子弟兵,誓死追随陛下!”
“去了县城又能怎样?”建文目光中满是迷茫道:“真如他们所说,半壁江山归顺,各省联军光复京城么?”
“这个……”郑棠低声道:“不可能的。”
“嗯……”虽然早知道希望渺茫,但听老爷子如此斩钉截铁,建文君还是有些沮丧。
“陛下容禀,老臣以为原因有三。”郑棠沉声道:“一者,如果现在浙江的军队还在海上对付倭寇,我们起事还有可乘之机,但现在,唐云的军队已经包围了浦江,我们一旦打起陛下的旗号,他一定不惜代价攻城,浦江县城低矮狭小,易攻难守,只怕各省还来不及响应,我们就先城破人亡了。”
“二者,郑洽他们在各省的活动,老臣还算清楚,知道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文官和藩王。但十年前的经验告诉我们,打天下文官不顶事,还是得靠武将。偏偏朱棣在军队中的威信极高,各省军官多是跟他造反起家的,非但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一旦起事,还会像唐云一样不遗余力的消灭我们。陛下想想,凭文官们拉起来的乡勇义军,能对付得了那些能征善战的官军?只怕各省起事之时,就是忠臣蒙难之日……”
“三者,如今的时机不对。如果前年起事,老臣还能看到些希望,当时朱棣北征,郑和南下,张辅又在平交趾,大军在万里之外,国内空虚不设防,老百姓又被压榨的苦不堪言。那时起事,难度要小,响应的人要多。但如今朱棣和郑和的大军早已回京,只有交趾有战事,老百姓又能喘动气了。我们此时起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困难倍增,希望渺茫……”
“唉……”听了郑棠的话,建文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顿一下,他幽幽道:“可是县城那边已经起事了,还有各省怕是也有所行动了吧?”
“占据县城的是明教的人,”郑棠森然道:“明教是太祖皇帝钦定的邪教,陛下若与其搅在一起,还有何正统大义可言?”顿一下道:“至于各省,陛下放心,文官最大的毛病就是瞻前顾后,极少一往无前的勇气。不确定陛下真在浦江现身,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嗯。”建文点点头道:“郑家怎么办,朝廷知道寡人藏在浦江,是不会放过郑家的……”
“郑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不必介怀。”郑棠却淡淡道:“何况我们是太祖皇帝亲笔所题的‘孝悌之家’,没有真凭实据,朝廷也没法动我们。”
朱元璋实在是厉害,写了几个字,就让郑家豁出身家性命来保护他的孙子。
“唉,你们被这几个字害惨了……”建文幽幽一叹道:“郑家忠义无双,我不能让你们遭难。不如你们把我绑了献出去,换条生路吧。”
郑棠倏然望向建文,见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并不是开玩笑,不禁暗暗感动,这位虽然不是明主,但是仁君,也值得效忠一世了。便断然摇头道:“若干这种买主求活的事儿,我郑家将为天下唾弃,遗臭万年!还不如一死以全名节呢!”
“唉……”建文想想也是,对郑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名节高于一切,包括生死。“那老爷子有别的法子?”
“陛下无须多虑,此事交给老臣了。”郑棠点点头道:“只是陛下要现在这里委屈几日了,等时机成熟,自然会有办法。”
“我在哪儿都能待,”建文帝握住郑老爷子的手,真心实意道:“还要以郑家子孙为计,因为我赔上全族!”
“陛下放心……”郑棠低声道:“老夫的几个孙子重孙,已经去了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