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司马师爷老练,提醒道:“东翁,昨天才是放告的日子,怎么事主却要等到今天告状?还是弄明白了再说。”
“这有什么,事出突然呗。”魏知县浑不在意道:“再说国朝制度,有人击鼓必须即刻升堂,不得有误。”
说话间,那皂隶进来禀报说:“大大大老爷,不好了,有人击鼓鸣冤!”
“早听到了。”魏知县没好气白他一眼道:“是何人击鼓?”
“县学里的一干秀才相公。”
“啊……”魏知县大吃一惊,登时不再跃跃欲试道:“所为何事?”
“这,他们不肯说,要等大老爷升堂才递状子!”皂隶答道。
“……”魏知县眉头紧蹙,望向司马求。能让一群秀才集体告状的,肯定是什么压不住的大事。魏知县没意识到,自己当官不到一年,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解决,而是能否压下去……
司马求也皱眉道:“只能看情况再说了,东翁若是觉着棘手,先接了状子,改日再开堂便是。”
“诚然。”魏知县点点头,便出了签押房,来到二堂端坐。
“升堂……”皂隶们心里骂了一百遍,叫升堂的声音自然响亮。
“何人击鼓?”魏知县一拍惊堂木道。
“启禀堂尊,”刑房臧典吏赶紧禀道:“乃本县生员李寓、于逸凡等十二人,状告本县户房司吏张华,典吏荀三才等凭空捏造、横征暴敛、调戏妇女、鱼肉乡里等十八条罪状!”
“哦……”魏知县一听头就大了,眼看收税期限将至,却还没完成一半,自己追比甚急,估计下面也用上手段了。想不到这么快就遭到反弹,而且是最让人头痛的生员告状。
“传。”魏知县有些有气无力道。
不一会儿,十几名身穿玉色皂缘宽袖襕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的县学生员,一起昂着头,黑着脸进来。
在堂下站定后,众生员朝魏知县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只要考中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不用受刑。眼下又是状告衙门,不肯弱了气势,是以连作揖都欠奉。
魏知县原先也是生员中的一名,对这些后学之辈有天然的好感,当然前提是他们别给自己捣乱。他也不拍惊堂木,和颜悦色道:“诸位庠生不在学中用功,来本官这里作甚?”
“回禀老父母。”回话的生员二十七八岁、相貌堂堂、体态魁梧,正是那为首的李寓,他一抱拳,不卑不亢道:“学生等本当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乡有不平之情,百姓悲苦万状,我等读书是为了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岂能视若无睹?”
“有何不平之事?”魏知县沉下脸道。
“有本县胥吏张华等数人,公然违背国法祖制,冒用老父母之名,带爪牙下乡催课,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影响极其恶劣,请老父母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正视听!”李寓悲愤激昂道。
“尔等可有证据?”魏知县问道。
“学生乃圣人子弟,没有证据岂会诬告?”李寓朗声道:“有此等数人之罪证近百条,可谓证据确凿,请老父母立即将此獠捉拿归案!”他话音一落,两个秀才各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呈于堂上。
“另有本县百姓联名血书呈给老父母!”另一名身材瘦小,面色阴沉的生员,将一卷厚厚的帛书展开,只见上面触目惊心,起码上千个血手印!便听他高声诵念起来:“昔孔子过泰山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今我富阳恶吏、不啻于虎狼哉……”
这篇《为黎庶讨污吏檄文》写得极其有力,当堂诵读出来,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把魏知县直接打懵了。却又不好叫停,只能强耐着性子听完了,方迫不及待道:“你们的状子本官接下了,待审阅之后,便择日过堂!”说着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万万不可!”谁知生员们登时聒噪起来:“老父母拖延不得!”
衙役们赶紧高呼‘肃静’,但根本没有用处,生员们呼啦上前,将魏知县围住:“黎民倒悬之际,老父母安得拖延,请立即发签捉拿人犯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