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背起来还真是喝水也塞牙缝,青藤还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半山腰就开始下起雨来。
寒冬腊月的雨比雪还要冻上几分,冰锥子似的渗透进皮肤里,扎着最里头的骨血。
青藤怕赵元淳直接就被冻死了,就也不再挑剔,随便找了个塌了半边的土地庙躲进去。
吐了口血的赵元淳只觉得自己现在出气多进气少。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任由青藤将他放在地上,唯有眼珠子能看着青藤转一转。
等青藤忙活了半天架起了火,就跑过来将赵元淳拖到篝火边上开始扒他的衣服。
赵元淳老脸一红。费力的抬手,有气无力的拍了青藤的魔抓一下以示抗议。
青藤却将他的手拨开。
斥了一句,“别动。”又开始严肃的扒起了衣服。
赵元淳身上的小厮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不少切碎的布条交叉勾结在一起,扯都扯不掉。青藤索性抽出小飞刀,将那些碎布条都割掉扔到了一旁。
衣服越拔越少,已经到了最里头的绸缎里衣,赵元淳觉得这般不妥,脸红都红到了脖子,挤出几分力气对青藤的魔爪推推攘攘。
他的力气在青藤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绵绵软软的细手指就连推搡都像是抚摸。
“别闹。”
青藤一下单手捏住赵元淳的两个手腕,将它们置于赵元淳的头顶,另一只手撕啦扯开他的衣服,一下就露出了他雪白的胸膛。
赵元淳认命的别过脸颊,闭上双眼,耳垂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他这副小媳妇的模样若是被别人看到,定要流下口水,但青藤毕竟从小就和白阳混在一处。
两人亡命天涯,互相包扎的次数枚不胜举,如今这般帮赵元淳撒药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此这般撒完正面撒反面。等将赵元淳如烤肉串般的撒满“孜然粉”之后,青藤又将他包了起来。
但见那原来的小厮服实在是破的八面漏风,只得脱下自己外头的棉服,欲套在赵元淳的身上。
但青藤的棉服也不是这么好脱的,里头密密麻麻的绑着暗器,为了能把这件衣服给赵元淳穿上,此刻青藤正蹲在地上取自己衣服上的暗器。
取下一个,往自己身上别一个。如此反复已经有了半柱香的时间,看的赵元淳眉头都抽了筋。
待到她终于将所有暗器摘完,赵元淳早已经冻色面色发紫,不省人事…
青藤连忙将棉服给他穿上,愧疚的将他抱在怀里,一面还给他输入内力。
“赵公子?你醒了吗?”
青藤见给赵元淳捂了半天棉袄还是没个动静,又给他灌了几颗味道奇苦的药丸。
“咳咳咳…”这呛人的味道…苦辣的赵元淳鼻子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在下…在下没事了……多谢杨…大侠出手相救。”
“咳。”这声大侠,叫的青藤有些飘飘然起来,“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青藤见他没事了,就扶他站了起来。
“能走吗?”
青藤顶着一个獠牙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却扑闪扑闪的清澈见底。
赵元淳望着这双眼睛失了神,半晌才回答道,“有劳大侠挂心,敬辛能走。”
青藤点了点头,一脚踹翻还在燃烧的火堆,“那你走吧,再往上走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赵元淳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身体刚有些痊愈,青藤就赶他离开。
“那你呢?”
赵元淳忍不住问道,虽然知道即便自己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我要去找我的伙伴。”青藤抬手,她的无名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只紫色的蝴蝶,“他需要我,我得走了。”
之前的火堆已经熄灭,土地庙里蔓延着浓郁的灰烟,迷的赵元淳眼眶有些发酸。
但他不舍得闭眼,眼神直直的追着青藤看,“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大概是不能了。”恶鬼面具下的双眼笑的弯起来,“保重。”
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赵元淳也不由浅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很高兴能与你相识一场。
青藤说完保重便消失在门外,赵元淳追了出去,却只能见到莽莽幢幢的雨雾下,朦胧不清的森林。
赵元淳又在土地庙里坐了一会儿,等雨小了一些,才重新往上爬。
青藤说的小半柱香的时间,是她的脚程小半柱香。等赵元淳爬上山顶寺庙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赵元淳喘着粗气,汗流浃背的扶着树干歇息。一抬头,却见到那些闯入侯府屠杀的大汉扛着两个红木箱子进了寺庙。
赵元淳气的双目充血,“这些人!居然连我皈依佛门的娘都不放过!”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要将整个濮阳侯府屠杀殆尽!
血脉相连之感让他不能像面对侯府被屠杀时那样转身逃跑。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赵元淳握紧拳头,竟大着胆子溜进了寺庙。
此刻的寺庙安静的可怕,来回走动的只有魁梧的大汉,原本洒扫的僧人主持一概不见踪影。就连向来都飘散的梵香,都被浓郁的血腥气冲刷的一干二净。
寺庙原本整洁的前院堆满了红木箱子,这些箱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都被掀开了盖子。
躲在栅栏后的赵元淳张望了一眼,立马就被里头砍的整齐的碎尸骇的面色发白,忍不住干呕起来。
但他不敢出声,只得拼命地拿手捂住,即恐惧又悲伤的在里头寻找熟悉的面孔。
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当此刻他真的见到了那些熟悉面孔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哭起来。他没有抽噎,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怎么流都流不完似的。
那些大汉似是将箱子搬完了,在正面对这些箱子的台阶上放了一把软椅,恭敬的立在了两侧。
随后一道身着灰色尼姑袍子的倩影,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从屋内走来。
她没有削发,此刻晚风吹拂她的青丝,在她素手撩拨间露出一张与赵元淳七八分相似的脸。
“娘?”赵元淳跪坐在泥地里,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敢置信。
濮阳侯夫人挥手谴退了身边的婢女,对为首的壮汉示意。
“将他们带上来。”
“是,夫人。”
为首的壮汉对濮阳侯夫人做了一礼,出门去将门口的两个红木箱子抬到她面前。
这两个箱子里装的似乎是活人,吵吵嚷嚷的将箱子踢的闷响。
濮阳侯夫人素手一抬,身边的人立马帮她打开了箱子。
“唔!唔唔唔唔!”
箱子里头的濮阳侯浑身被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了布条。但他不甘的挣扎着,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濮阳侯夫人。
“给他拿开吧。”濮阳侯夫人浅笑道,“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你这个贱妇!”
刚一拿开塞嘴的布条,濮阳侯就恨声大骂。
濮阳侯夫人嘴角的笑容即刻凝固,腾的站起来抽了濮阳侯一巴掌。
“闭嘴!”濮阳侯夫人由不解气,从旁人手里夺过一把剑狠狠的扎入濮阳侯的肩胛,“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啊!!!”濮阳侯吃痛嘶吼,阴狠的盯着濮阳侯夫人看,“有什么资格?就凭我是濮阳侯!我是你的夫君!”
“你不是我的夫君!你不是!”濮阳侯夫人发疯似的胡乱挥砍,削下几块濮阳侯手臂上的肉。
“都是你使阴谋诡计令我嫁给你!若不是你,我现在就是宰相夫人了,我本该和陈睿幸福的生活一辈子!都是你!都是你破坏的!”
濮阳侯夫人喊的声嘶力竭,一头柔顺的头发在她几近疯狂的挥砍下变得散乱。
“你害他不要我!都是你!你这个卑鄙小人!”她拿剑指着濮阳侯冷笑,“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你都要死了,陈睿他还会接着喜欢我,因为你不在了~”
“陈翎羽!你疯了!”濮阳侯不住的在箱子里挣扎,“我是濮阳侯!是朝廷一品大员!”
“濮阳侯?”濮阳侯夫人嘲笑的拿剑挑起濮阳侯的下巴,“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什么濮阳侯?濮阳侯早就死了,整个侯府连灰都没了。”
“什么…”濮阳侯目眦欲裂,“你这个毒妇!侯府上下这么多口人…你…”
濮阳侯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壮汉捏着脖子拎了起来。
濮阳侯夫人拍了拍手掌,不少壮汉将箱子里碎尸的头颅举了起来,抛到了濮阳侯的箱子里。
吓得濮阳侯在壮汉的手里拼命挣扎,一张肥硕的大脸吓成了猪肝色。“啊!!崇明!崇明救我!!”
濮阳侯夫人拿剑拍拍濮阳侯的脸,“他们都是为了救你而牺牲的侍卫啊,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呢?”
“濮阳侯没有理她,还在那里大喊,一双充血的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打转。“崇明,崇明!!”
“你别叫了,叫破喉咙他也不会来救你。”濮阳侯夫人接过婢女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嫌弃的将沾有濮阳侯血液的手帕丢在地上。
“你以为崇明为什么会来答应保护你?就你那臭名声,也配?”
濮阳侯脑中的一根弦筝然崩断,“是你……”
“没错,是我。”濮阳侯夫人笑语嫣然的坐回软椅上,含羞带怯,“换句话说,是宰相。是他帮我求了崇明来保护你的。”
连最后一个能来救他的人都失去了,濮阳侯突然安静下来,楞楞的站在红木箱子内。
“把另一个也打开吧。”
濮阳侯夫人命令完,立在身旁的壮汉就将那个箱子打开了。
原本呆楞的濮阳侯见到里面的两个人,突然面色惊惧,“扑通”对濮阳侯夫人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