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水几人赶到时,礼真观广场上已经聚集着不少人了。
几人抬头一看,果然见几个高阶的执事簇拥着一个穿着红绿法衣的微胖老修士,正是他们在入宗仪式上见过的礼真观观主高黎。
那高黎声音洪亮,隔着老远就已经听到他在大声的说着什么了。
“……这道金符令的意思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你们的月例供奉,必须要和你们的和贡献挂钩了,只有多劳多得,多为宗门奉献,才能有更多的月例和进阶的机会,对于你们这些低阶的修士和外门弟子来说,这肯定是个好消息。以后即使不能顺利突破高阶境界,只要你们贡献大,也有可能升到执事、羽士、甚至黄冠!”
高黎大声的宣布着。
言下之意,对于已位居高位的修士们来说,这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葛水静静地想道。
“……这是宗门的金符律令,代表着掌门天师的法旨,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我们礼真观也会坚决执行,还望所有人都能周知!”
“好诶!”
“宗门昌盛,天师万福!”
……
围观的人群里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一重天的礼真观位于茅山底层,向来负责的是宗门最繁琐的世俗事物,得到的月赐却最少,这个律令一出来,肯定每个人的得到的月例都会增多。
有了更多符箓丹药和其他修炼材料,这些低阶的修士进步也会更快,又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更多的月例,这应该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难怪这一重天的弟子和执事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能自己,在那欢呼雀跃。
当然,葛水注意到观主和那几个高阶的掌观执事虽脸露笑容,却并没有多高兴。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样一来,他们原来的很多特权就没有了。
“太棒了,葛水!代理掌门真是太英明了!你听到了吗,以后只要我们能才到更多的良药,我们就能得到宗门更多的月例,阶位也可能升得更快!”葛洪兴冲冲的跑过来,激动的抱着葛水说道。
一旁的谢鲲、慕容廆等人也在互相拥抱庆贺。
“我听到了,哥,你把我勒得太紧了。”葛水有点被他抱得喘不过起来。
“哦,是我太激动了,你怎么,你怎么好像并不开心啊?”葛洪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葛水,疑惑的问道。
“哥,宗门规矩存在数百年,自然有它的道理,陆黄冠轻易把它改了,这未必是件好事。”葛水冷静地说道。
“按劳给月例,这不是很公平吗,怎么会不妥?”葛洪疑惑的问道。
“你看,以前大家只要认真勤修,境界比别人高,就能得到相应的阶位和月例。现在却要看创收,貌似公平,实则会造成新的不公。你想,那些家里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可以通过多给宗门供奉,轻松地升阶,你我这样的,就算采更多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葛水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一律令的漏洞。
“还……还真是这么回事……”葛洪静心一想,还里面还真是大有漏洞,激动的心情不禁冷了半截。
“还有,你想,这条律令明显倾向茅山低层,那些高层的大人物会怎么想?这势必会在宗门内造成新的裂痕,现在南北茅争端未平,又起新的分歧,对宗门可不是件好事。”
葛水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与他年纪不相称的忧虑之色。
“这……陆黄冠他们想到这一层了吗……”葛洪听葛水说的在理,也担忧的说道。
“这就不知道了,算了,这种宗门大事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看来,从今后只能更加努力的干活、采药了,想偷懒都没门咯。”
葛水哭丧着脸,怏怏的说着,朝上课的堂院走去。
你这分明是不想多干活吧!葛洪忽然发现了什么,在心内想道。
葛洪看着他这看透一切的弟弟,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像其他人一样,庆祝新的律令实施,还是该为宗门前途忧虑。
…………
茅山九峰中,秀丽的玉容峰与雄浑的奔雷峰挨得最近。
此时,奔雷峰主李淑何正走在两峰之间的山脊,身形一闪而过。
两边是如刀劈斧削一般的悬崖绝壁,深不见底,中间的山脊仅两寸来宽,刚刚能够落脚。
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山道,难于登天,走在上面不免胆战心惊,而对于李淑何这样境界的人,即使走在刀尖,也和平地没什么差别。
奇怪的是,李淑何作为一峰之主,此时身边却并没有任何人跟随。
只见他身形平稳,独有一袭蓝袍被山风鼓动,似在御风飞行一般。
倏忽之间,蓝色的身影已越过两山之间的天堑,步入了幽深秀丽的玉容峰中。
玉容峰以“秀”著称九峰还真是实至名归,只见山中云雾弥漫,山花满枝,温泉瀑布点缀其间,恍如人间仙境。
玉容峰的绕秀宫也以女弟子居多,且大多超逸出尘、姿色不凡,这里俨然成了茅山中独树一帜的女儿国。
李淑何走走停停,只见一座座精巧雅致的观院掩映在青峰绿水间,很是赏心悦目。
不时还能见到性喜洁净的玉容峰的女弟子在四处打扫修整,宫观内外收拾的一尘不染。
茅山中高阶的女修士,人们一般会尊称为仙姑。但对于李淑何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自然是不会与这些羽士、黄冠级别的女修士打招呼的。
倒是那些女弟子见到李淑何独自上山,很是诧异。
“李真人,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几个有眼色的女弟子凑上来见礼道
“妙真师妹在哪?”李淑何正眼也不瞧她们,淡漠的问道。
“掌观仙姑在毓秀宫后峰的洗心池抄诵经文,需要我去通报一声吗。”一个年龄稍大的女黄冠恭维的说道。
“不用了,抄诵经文是件很虔诚的事情,不要干扰了妙真师妹的功德,我自己去找她就好了。”李淑何制止道,他对这年长的女黄冠有些许印象,但是叫不上名字。
“谨遵真人谕旨。”那黄冠修士微微一欠身,恭敬的说道,实则心内则很狐疑这奔雷峰主无事为什么会踏足这清静的女修士之峰。
李淑何一路观花赏柳,倒也惬意,他转过一片清幽茂密的竹林,果然在一片澄澈见底的水池边找到了钱妙真。
只见她一袭粉袍,身姿翩跹,正对着一池碧水。面容秀美绝俗,高耸的发髻拢着一头青纱,隔着朦胧的水雾和竹林,似真似幻,洁若霜雪,实非尘世中人。
李淑何暗想,这钱妙真也该有五十上下了,只是面容依旧是美若天仙,毫无瑕疵。虽然修玄能延缓人的容貌衰老,但她这也保养的太好了。
也不知她得到了何种仙法,竟能保持的如同二八的光洁少女一般。
钱妙真身前横放着一条几案,点着一炉素香,正端坐在那抄经。
旁边随侍的是钱妙真的得意弟子纪雨青,也是一袭粉袍,容貌秀丽,光彩照人,正娓娓的弹着一架七弦琴。
琴音袅袅,意在高山流水。
几只拖着颀长翎羽的五色玄鸟从竹林里飞出,正围着两人上下翻飞,鸣声啾啾。
“师妹好雅兴,鄙人打扰了。”李淑何轻嗽一声,上前微微一施礼。
钱妙真被他一惊,抬起秀丽的眸子,神色中有几分讶异。
“不知师兄到访,有失远迎。”钱妙真放下笔墨,就要起身。
那几只五色玄鸟一惊,啾鸣着飞远了。
“师妹快不必多礼,我事先没有通报,冒昧来访,已是失礼,怎可再耽误师妹抄经。”李淑何忙走过去一伸手,轻轻摁住钱妙真。
“见过李真人。”一旁的纪雨青也忙停下琴音,欠身施礼道。
“雨青你也不必多礼,我找钱仙姑叙叙旧,你照旧弹你的琴就好,不要因我扫了你们的兴。”李淑何客气的说道。
“不知师兄突访鄙峰,有何贵干?”钱妙真扬起容色照人的脸庞,冷冷的问道。
“唉,也没啥,左不过是太久没与师妹联络了,心念故人,特来叙叙旧。”李淑何随意的翻了翻案上的几本经卷,却都没有细看,显然有心事想说。
“笔走游龙、势若凌云,师妹你这书法是有高人指点吗,怎么益发的出神入化了。”李淑何的目光最后停驻在钱妙真的书帖上,赞叹道。
“师兄谬赞了,师兄统领一峰,事务繁忙,想来来不是为了和我品评书法。雨青也不是外人,师兄若是有什么见教的,请直说无妨。”钱妙真面若冰雪,依旧是淡漠的说道。
“在师妹眼中,我就是这么俗不可耐吗?就不能谈点高洁雅致的东西?”李淑何哂然一笑,有点尴尬的说道。
“师兄言重了,妙真并无此意,只是我一直欣赏师兄是直来直往的人,向来也不会绕弯子,与师兄说话便无所顾忌了。”钱妙真淡淡的回道。
“还是师妹了解我,哈哈,好吧,我也不掩饰了,我确实是有要事想找师妹商量。”李淑何有些难堪的挠了挠头,放下那书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