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没有名字,大茶壶说,因为这一带大小巷子有几十条,只有那些主要的巷子才会有名字,一般的小巷子是没有名字的。
翟中廷在这里买宅院,应该不是为了居住。
巷口的东边有一个铁匠铺,一个老头和两个小伙子在里面打铁。
老头*着上身,腰上系着一个皮围裙,左手拿着一把铁钳,铁钳前面夹着一块刚从炉子里面捡出来的、烧红的铁,老头的右手拿着一把很小的铁锤,在铁砧上敲出有节奏的响声。
两个光着上身的小伙子一先一后抡起大锤,按照小铁锤的节奏,捶打铁块。
巷口的西边有一个茶水炉,一个老太太坐在一把竹椅子上纳鞋底,大锅里面的水直往上冒热气。
巷口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引来不少店铺的伙计和路人的关注,铁匠铺里面的三位师傅也停下手中的活,站在铁匠铺的门口向外张望。
大茶壶走进茶水炉:“老人家,您高寿啊?”
“年轻人,你在跟我说话吗?”老人望了望大茶壶,然后望了望站在大茶壶后面的人,老人说话的声音比较高——她的耳朵好像不怎么灵光。
大茶壶走到老人跟前,把声音提高了很多:“老人家,您高寿啊?”
“八十一岁,按虚岁算八十二。”
“八十二岁还能纳鞋底,难得——少见啊!”
“年轻人,你是不是想打听什么事情啊?”老人的耳朵虽然不好使,但脑子很清楚。
“老人家,您说对了,晚生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只要是我知道的。”老人看到了站在铁匠铺门口师傅三人,“赵兄弟,你过来一下,年轻人,我老婆子的耳朵不怎么好使。你问赵师傅,一样的。”
赵师傅走进茶水炉:“客官,你们想打听什么事情啊?”
“师傅,这条巷子里边第四个院门姓什么,您知道吗?”
“不知道,这户人家从不跟左邻右舍啰嗦。”
“是啊!他们经常来打水,但从不与人说话。”老太太道。
“院子里面住几个人呢?”
“住几个人?说不好,出门的是个女人,除了上街买菜,她从不出门。”赵师傅道。
“是啊!这个女人也不经常买菜,夏天天天买菜,其他季节三四天买一次,我估摸,大概有五六个人吧!”老太太道,“一个月前,女人买菜不多,每次来打水,也就两三**水,这个把月,女人买菜突然多起来,每晚都要来打两次水,每次都打三**。”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一个月来,这户人家突然多了人口。”
老太太点点头。
“这户人家住在这里有多久了?”
“是前年春天住进来的。”赵师傅道。
“房子以前是什么人家的呢?”
“以前那户人家姓曹,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祖上是做官的,后来家道中落衰败,后来在孙子辈上出了一个经商的,先做布匹生意,后来买了几条大船做漕运生意,十几年后,就成了扬州漕运老大。曹家生意做得大,也很有钱,但为人却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一直住在这个巷子里面。”
“后来呢?”
“后来突然就搬走了。”赵师傅道。
“是前年春天搬走的,半个月后,这户人家就住了进来。”老太太道。
“这户人家很古怪。”赵师傅道。
“怎么古怪?”欧阳若愚走到两位老人的跟前。
“他们很少出门,平时也没有亲戚登门,也没有送来迎往。”
欧阳若愚还想问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赵无虞和曹锟领着十几个人走了过来,走在曹锟后面的人是扬州知府魏和谦。
在距离朱祯十几步远的地方,魏和谦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后面的人,疾走几步,跪在朱祯的跟前:“扬州知府魏和谦给钦差大人、御史大人请安。下官不知钦差大人、御史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望钦差大人、御史大人恕罪。”
“魏知府快请起。”朱桢道。
魏和谦站起身,低声道:“钦差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已经派两条船堵住了翟府的后门——下官保证后门走不出一个人。”
“很好,你带来的人守在院门口,不要放走一个人。”
“大人请放心,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老太太和赵师傅,包括两个徒弟,都退到一边去了。
魏和谦带着十几个衙役走进巷子,朱祯一行紧随其后。
巷子很深,也很窄,只能容下三个人并肩前行。
魏和谦在西边第四个院门前停下。
翟府的院门果然很一般,门比一般人家稍微宽一点,高一点,既没有石狮子,也没有门当,除了院墙比较高以外,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大户人家。
门楣很一般,但门却很厚实,上面还有一些铁铆钉,门上还有两个铁环。
黑鹰用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
“谁啊?”院子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见门外没有应答之声,看门人并没有马上开门的意思——看门人站在门里面,好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
柴进又在门上敲了三下:“咚——咚——咚。”
“什么人?敲门,又不说话。”老人自言自语,但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
魏和谦上前一步:“快开门,我们是府衙的人。”
“府衙的人?府衙的人到这里来作甚——我们和府衙素无来往。”看门人显得非常谨慎,大有不是府中人不开门的意思。
“汪叔,什么人敲门?”一个年轻人道。
“说是府衙的人。耀祖,开不开?”
“开,有我汤耀祖在,您不用担心。”
大茶壶提到过这个汤耀祖——他果然在扬州翟府。
接着是移动门杆的声音。
门慢慢拉开,但只拉开一扇。
曹锟和秦顺文一人一边,将三掌厚的门推开,看门人迅速后退。
汤耀祖上前一步,同时从刀鞘里面拔出一把刀,横在曹锟和秦顺文的前面。
“给我拿下!”魏和谦大声道。
十几个衙役从曹锟和秦顺文的身后闪到汤耀祖的两边,十几把刀剑对着汤耀祖。
“笑话,不经过我同意就想走进这道门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你们想干什么?”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钦差大人,翟中廷已经被打入死牢,翟家已经完蛋了,识相的,还不跪下受擒。”曹锟道。
“你们不要乱来啊!我手中的刀可是不长眼的。”汤耀祖拉开架势,做随时攻击状。
“汤耀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钦差大人和御史大人面前放肆。”曹锟大声道。
“你是什么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汤耀祖,你的脾性一点都没有改该。”大茶壶走到汤耀祖跟前。
“大茶壶,你——你怎么到扬州来了——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兄弟我怕你做糊涂的事情,特地到扬州来劝劝你。”
“怎么?你背叛了翟中廷,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大茶壶,我认得你,可我手中的刀认不得你。你——你拿命来。”
“耀祖兄,你好糊涂啊!翟中廷多行不义,自取灭亡,你难道想为他殉葬吗?”
“大茶壶,你别跟我废话,我汤耀祖只知道答应了翟中廷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大茶壶,别跟他废话,”曹锟从剑鞘里面拔出长剑,“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在这里妄自尊大。”
黑鹰上前一步,同时拔出长剑:“谭耀祖,你好不晓事,曹锟兄弟,杀鸡焉用牛刀,这个混蛋,交给黑鹰来收拾。”
汤耀祖退后两步:“黑鹰兄弟,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不是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了吗?”
“翟中廷父子俩的鬼话,你也信啊!他们让我去杀人——去杀一个大慈大悲的人,你说我黑鹰能好坏不分、倒行逆施吗?”
汤耀祖将刀扔到地上:“黑鹰兄弟,耀祖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黑鹰现在效命于欧阳大人。”
“黑鹰兄弟,大茶壶,你们这是?”汤耀祖圆睁双眼。
“给我绑了!”魏和谦大吼一声。
两个衙役闪到汤耀祖的跟前。
“魏知府,既然他已经把刀扔了,就不必再绑了。”欧阳若愚道。
“谢大人。”汤耀祖双手抱拳,给欧阳若愚行了一个礼。”
“汤耀祖,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欧阳大人。”黑鹰道,“欧阳大人,汤耀祖与黑鹰有些交情。”
“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给欧阳大人请安。”汤耀祖道。
“耀祖兄弟,今年年初,翟中廷是不是到扬州来过?”大茶壶道。
“不错,元旦之后,来过一次。”
“翟中廷在这里呆了几天?”
“呆了四五天。”
“他到扬州来做什么?”
“不知道,他只让我看守门户,不让一个生人进府,其它事情没有让我参加。”
“其它事情?什么事情?”
“翟中廷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出去了,和他一起出去的有高天黎、张子盟和查三静,还有几个府中家丁人,他们是从后门坐船出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