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十真后悔与朱元璋提起刘伯温。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史书上,朱元璋的确是臭名昭着。虽然有真有假,却也难敌世人的众口一词,才留下了这个擅杀老臣的恶名。
就像后世所传的“炮轰庆功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朱元璋若要杀人,会有很多的办法,又何必如此粗暴呢?
“或许,毒杀刘伯温也不过是后世的谣传,根本没有这种事。”王小十道。
但他心下担忧,这药是肯定不会给刘伯温去喝了。
王小十走离开了,胡惟庸却进来了。“陛下!”
“你探查的怎么样了?”
胡惟庸道:“没有任何异常。王爷回京之后,昨日只在秦淮河畔游玩了一天,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恩。与毛骧所调查的一般无二。看起来,小十此番回来并无其他挂碍。”朱元璋又道:“胡相,您看小十像是多大的年纪?”
“尚未过而立之年。”
“这就是了。若按照常理来论,小十今天当五十左右了。”
“陛下是怀疑,这王将军是有人假冒?”
朱元璋道:“不,我恰恰觉得这王小十是真的。”
“那陛下还有何怀疑的?”
“问题恰恰就是出在这里。”朱元璋道:“据小十自己所说,他是另有奇遇,而一觉醒来便已经是洪武二十年后了。这话你可相信?”
胡惟庸道:“这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这君臣二人,就在这里讨论王小十的一切,势要找个原因出来。“可王将军的确是当年的样貌啊!”
朱元璋道:“或许,他并非三十岁,而是与朕一样,年过五旬开外。只不过,样貌还是当年的样子。”
所以,刚刚朱元璋试探着说道“你还年轻”,借以观察王小十的反应。
但王小十的反应并无任何异常。
朱元璋就搞不清楚了。他搞不清楚,面前的王小十,是当年的王小十,还是而今的王小十换过了一副年轻的容貌而来。
这话听起来很绕口,但朱元璋心里清楚。
“陛下您是怀疑,王将军有什么秘法,能够保持青春容貌?”胡惟庸很懂人心,也懂朱元璋的心。“臣这就去着手调查。”
“不必了!”朱元璋道:“小十若愿意说,他自然会说的。你先下去吧。”
“是!”
王小十如何与朱元璋说?难道说自己穿越了一次不过瘾,还穿越了第二次?那只怕朱元璋会将他当做一个疯子。
这样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去解释,免得越说越不清楚。
但即便王小十不去解释,朱元璋也难保心中怀疑、猜测。
但这些王小十目前都未考虑到。
车辇已经到了刘伯温的府门前,王小十下车,手里仍旧捧着所谓“珍奇药物”。
王小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每一脚都踩的很实,就像是怕路上跌倒一样。
他终于见到了刘伯温。当年的王小十,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刘伯温,又会是何种场面呢?
王小十在脑中想过了无数次,却从未想过刘伯温的表现会如此淡然。
“小十,你来啦。”
“我回来了。”王小十道:“你好像一直在等我。”
“我的确是在等你。”刘伯温在一个男子的搀扶下坐起了身。那是他的儿子。“那东西是你送给我的?”
王小十道:“不,是陛下赐给你的药。”王小十一阵心酸。他见到的并非刘伯温,而是一个病榻上的羸弱之人。一个风烛残年之人。
刘伯温老的特别快,超乎了王小十的想象。
正好,借着这药,刘伯温将儿子打发出去,为自己煎药。
王小十坐到了床边,就在刘伯温之子刚刚的位置。“刘先生,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只怕我也等不到你了。”
“别这么说。”王小十的心很难受,整个心揪在了一处,同脸上的表情一样。
“人总是会老,会死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王将军一样。”
王小十问:“你不觉得而今的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你还是当年的你,是我们变了。你王小十本就是奇人,与我们不一样!”
他的确是与他们不一样。
刘伯温的样子看起来很累,好似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所以王小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其抒发内心的情感,开口便问道:“这些年都出了什么事?当年的老兄弟,常大哥他们……”
刘伯温道:“开平王血洒北国,也算死得其所。”
“那锦衣卫呢?”
“第一次北伐之战,纪纲亲率锦衣卫兄弟去往大都。也是那次,北元高手护着元顺帝离开,王弼等人拼死也未曾将其留下。就是在那次,纪纲受了重伤,又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回军之后,便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回乡归隐去了。”
刘伯温的话字字在心,都在王小十的心里。“失去了一只耳朵?难道那个钓鱼的人是纪纲?”
王小十的心又是一颤。
当年的人,提起当年的事,王小十早知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变化,只是他不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故事会让人情绪如此的波动。
他又稳了稳心神,刘伯温也缓过了一口气,才道:“定都之后,陛下曾北巡苏、扬二州。后又特派官员前往扬州治理民生。而那人却是从我督察员中抽调的官员,叫做杨宪。”
王小十在陪同朱元璋回城的路上听过这个名字。在朱元璋口中,这杨宪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种种不法。
“难怪刘伯温会落得如此!”
刘伯温道:“自那之后,陛下信李善长多过信我刘伯温。而当今的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便是李善长的门生。”
这胡惟庸是个奇才,惯会寻找时机。当初借着鄱阳湖大战的缘由,此人攀上了李善长。又是借着杨宪一案成功入了朱元璋的眼,进而掌握了中书省。
数年的功夫,胡惟庸已经掌握了的大半的朝堂。
刘伯温又道:“不过,胡惟庸此人能力多少有些不足,不过是投机之徒,终有一天,会自吞苦果。”
“至于锦衣卫。”刘伯温再次缓过一口气。“锦衣卫已不是当年的锦衣卫。而今的锦衣卫是一柄刀,一柄悬在众臣头顶的刀。”
若刘伯温的辞色再锋利些,当称锦衣卫为朝廷鹰犬。
“但同样的,这柄刀是陛下的刀,不能攥在其他任何人的手里。谁若是试图想要染指锦衣卫,下场都会很难看。即便那人是胡惟庸亦是如此。因为掌控了锦衣卫的人,就等于是掌控了整个朝廷命脉。”
“这么严重?”王小十知道锦衣卫的大名,却想不到如此深远,也从未想到是这么严重。
刘伯温道:“若在陛下有生之年不能裁撤锦衣卫的职权,只怕后世之君,也无从驾驭。”
这一天,刘伯温说了很多的话。而其中很多,王小十觉得他不应该说给自己,而应该说给朱元璋才更为妥帖。但刘伯温即是如此,想必也有他的用意所在。
“父亲,王爷,汤药来了!”刘伯温之子端着茶盘进来,茶盘上是药碗,浓厚的药香,很醉人。
这药并不是苦的。但俗话说:良药才能苦口!
王小十的心又颤了一阵。今天他的心已经颤了无数次。
刘伯温捧着药碗,口呼万岁。
“等等!”王小十却是叫住了他。“刘先生,这碗药您不能喝!”
“有什么不妥吗?”刘伯温如此精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出王小十的担忧?“小十你放心,陛下赐药没有丝毫的不妥。陛下是不屑于用这些微末伎俩的。若陛下的心胸连我刘伯温都放不下,又如何能放得下这大明江山!”
刘伯温笑着,笑着将这汤药服下。而他的一番话,也入了王小十的耳。
朱元璋是个有气量的人吗?王小十在问自己。或许,朱元璋胸怀四海,的确是有着大气度的人。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刘伯温的这番话,可算是治世良言,若朱元璋听了也会大有裨益。而朱元璋也听到了他这番话!
身为帝王,可以有无数双手,无数双眼睛,更应该有无数双耳朵。
刘伯温的这番话,已经照搬到了纸上,朱元璋看的清楚。
刘伯温有话,却不对自己说。“刘伯温,你真是脾性不改,偏要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他打心里瞧不惯刘伯温那副清高于世的姿态。但又不得不承认,刘伯温所说的都是治世之言,尤其是对锦衣卫和胡惟庸的评价。
因为王小十武功高强,朱元璋不敢派锦衣卫或是其他暗哨去跟踪监视,所以才派出了内廷的高手。
朱元璋也察觉到,胡惟庸的野心越来越大,竟有染指锦衣卫的想法,所以他不得不妨。只怕,刘伯温今日那番评价,若是锦衣卫的人听到是不会将之呈放到朱元璋案头的。
当然,非但是刘伯温的话,连王小十的一举一动也记录在册。“小十,你就这么信不过大哥吗?难道我还会以毒药去害刘伯温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