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挡住了龚祥兴的归程，原计划这一周回来的，可是连日暴雨，航班延误不说，火车也停运了，恢复的时间又没个准信，看样子无限期延长了。成天窝在宾馆的日子可不好受，就靠打电话排遣时光了。

决定先给卢跃进打，要他去办点事，这次给一个机会，当然也要提一提常委的事，办得成办不成，先作安抚。可是话筒里一阵长鸣音，小卢他人没在办公室？

好吧，换个人，看看马运昌在不在。一打就通了。问说是运昌吗？开头三个字马运昌就听出口音，说：“祥兴县长呀，是我呀，我是马运昌呀。又是十多天没听见你的声音了，说吧，说得越多越好，这个时候，太想听道您的声音了。”

龚祥兴兴致一下子高昂起来，滔滔不绝说：“太想回来了，心急如焚，早知道会这样耽搁，就不要回头，顶着专员批评也要呆在家里。没办法，人不留人天留人，被雨水给挡住了。专员搭飞机走了，飞机留有专座，省部级领导专用，他找人去说有紧急会议，就给他了。还是绕道。专员精神好，腰杆硬，经得起颠簸，起飞降落对于他来说，随茶便饭一般。他每天有一顿营养餐，晓得吃的啥哟，躲在包房里面吃，他们说是进口的，没看见，哪个相信哟。我们就不行了，没那个福气，吃大桌子菜。主要的是上不了飞机，行署答应报销机票钱，偏偏遇着满员，走不成，看来又要耽搁几天，你们在家辛苦了。运昌呀，别的就不说了，工作上的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出来这么多天时间，你们都干得好好的，担心也成多余的了。”

他停顿一下，给马运昌点时间回话。马运昌说：“工作我们顶起干，这没问题，抗洪减灾，夏粮生产，农田水利，各项工作推进，行署会议也少，部门的会议按照各自分管范畴，大家也都及时参加了，回来也及时通了气。”

“好啊，一切都平平稳稳的，果真应了那句老话，缺了谁，这地球照样转啊。”

听话听音，马运昌似乎觉得龚祥兴有话要说，就要求道：“县长呀，我这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就我一个人，您有什么安排，尽管说吧，我会及时安排办好，需要传达的马上就组织传达。家中有什么情况，我也会及时给您汇报，您就……”

龚祥兴嘿嘿笑说：“我就放心啦是不是？运昌呀，我就是一个人呆在宾馆里，无聊至极，就往家里打电话找人聊天，可是你看，一说起来就是工作，诶，除了工作，还能聊些什么呢？”

马运昌嗯嗯应着，表示一直在听，没有任何影响。龚祥兴说了一大些话，不直接说听到了什么，马运昌却已经心中有数了，这是在指东打西，所谓离了谁地球照样转的话，谁还听不出里面的意思来？

这段时间，天上下大雨，街上传风声，都说龚祥兴不回来了，没等他回到行署，就要宣布了。消息传太快，路上遇到的好几个局长主任，都要问这个事。马运昌说什么呢？马运昌的回答是没听说，也不信。大家都是你传我我传他，说能说消息来源是真的呢？他们就说，马县长是成熟多了，越发老练了。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恭维，马运昌决意认为都有，你们就不要自作聪明了，我是不会钻套的，你们要到处说是你们的事，我没有听到是我的事。

真担心龚祥兴自己主动说出来，问道，运昌呀，听没听到有关我的传说呀，面对这样的传说，你怎样看呀？他要突然这样问，我该怎样回答才好呢？说我一天只晓得埋头工作，没什么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没听到。或者是不要听，就当成是谣言，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龚祥兴听了会怎样想？好你个马运昌，耍滑头，装疯作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龚祥兴说的却是水电项目问题：“运昌啊，前几天跟着专员参观了一下葛洲坝水电站，离竣工不远了，不得了啊，气势太恢宏了。我看完葛洲坝，心里就难以平静，就联想到我们贵山的玻璃河，那是我们县境内最大的一条河啊，可不可以修建水电站呢？我听说了，有几个人不光有想法，而且都有所动作了，是不是呀，跑到我们前头去了呀。那几个人好像都是你的手下，他们该不会是背着你去干这个事的吧。”

只要是说业务上的事，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马运昌松了口

气，说：“是有这个事，主要是水利局车向前张敬民他们几个在弄，不过他们也是这两天才给我说的，我拿不定主意，也不敢擅自作任何回复，因为这不是小项目，牵涉到国家计划，巨额资金，还有工程技术等方面，我只要求他们做好准备，等您回来了作一次认真汇报，然听您的指示再行动。”

车向前张敬民来给他汇报的时间是一周以前，有意改成这两天，是怕龚祥兴不满意，认为让他知道晚了。

要他们两个一起来，主要是专门听取防汛工作和小流域治理问题的汇报。

一年当中，六七八这三个月为汛期，安全度汛是第一位的，这一时段工作效果不错，防汛抗旱工作要点下发很及时，内容详细可操作，马运昌对此很满意。按照要点，汛期防范是关键，几个重要水库，要有局里头直接派人驻扎。一人盯一个的老办法行之有效，就继续实施。但不得掉以轻心，还得密切关注，九月份可能还会出现的局部问题。必须集中所有人力物力，以防汛抗涝为主，以保水库，保山塘不出问题为重点，在安全度汛的同时确保相应的库容，到了旱季有水抗旱，农业生产就能稳步推进，粮食才有可能实现丰收。

马运昌最为关注的是小流域治理。他庆幸那次在长坪路上遇到田教授，教授对黄牛河小流域的治理很感兴趣，提醒了他及时把治理成果材料找来了解掌握，使他在省里应对贾省长的提问时对答如流，紧接着有幸获得贾省长单独招见，先不敢说面前已经展现了一条可以大踏步前进的光明之路，仅就这样的际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么的难得，必须倍加珍惜。

马运昌问张敬民：“沙子村那片，怎么样？根据气象局资料分析，今年县里局地有可能发生暴雨，真要是遇着了，扛得住扛不住？”

张敬民说：“沙子村那头已经安排好了，提前把三座谷坊的闸口打开，山顶的两口山塘也放空了。罗大放部长也组织了民兵，对直径十厘米以上的树进行根部维护，泥土压实，再加上小石头密铺。”

马运昌说：“民兵们都上前了，好啊，真要好好感谢他们。我还想，等雨季过了，确实没有受到损失，应该安排搞个现场会，让情况较差看上去光秃秃尽是石山，水土流失严重的区乡来几个头头，看一看，刺激他们一下。”

沙子村小流域经受了汛期考验，马运昌放下心来。小流域治理是成绩，更是品牌，贾省长对此十分注重，为此要专门研究，把农口几家负责人全部找来，区镇负责人也要参加，治理区域要扩大，由点带面，搞成贵山县农业建设上的一道风景线。马运昌给车向前和张敬民等人说了心里话，担心有一天贾省长会突然造访，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所以要很好地系统地研究一下下部该做好那些工作。

水电项目的事是在饭桌边说起来的。车向前先说，张敬民有个老同学，是省能源建设指挥部的副总工程师，一个水利专家，他具体负责规划设计审查这一块，在了解了贵山县境内的水能资源情况后，认为完全可以建设一座水电站，他答应帮忙先搞一个可行性研究方案。

张敬民介绍了具体想法，国家现在各项建设发展速度加快，能源需求量加大，电力供应方面的缺口比较大，这是大趋势，具体到我们县里面，就很有体会，年年一道秋冬季就得安排限电，不光生产发展受到影响，就连生活用电也是捉襟见肘，县城都是一三五二四六分片区供电。我们县有建设水电项目的优越条件，应该抓紧时间举办这个项目，有了电，我们既可以解决自身问题，还能尽最大努力支援国家。

但说归说，做归做，建设一定规模的水电项目，申请审批问题，专业技术队伍问题，巨额资金问题，都不是县里面能够操作得了的，为此他们建议，开动双腿，往上面跑，打通关系，网开一面，争取多方支持，实现目标。

水电项目的事，马运昌知情，而且说得明白，要等县长回去专门汇报，龚祥兴没有不放心的，挺高兴地说：“只要他们不是背着你去搞这些事，也就不要有什么责怪，只是得好招呼，找老同学可以，不要乱窜就行，省里头那些机关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进得去的。既然要等我回去听汇报，那我也不必要现在电话里表什么态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稍停片刻，话筒里有嘁喳声，马运昌以为话说完了，要挂电话了，拿着话筒，要等听到滴答声后再挂，突然龚祥兴问道：“哎，运昌，你在听吗？”马运昌心里咯哒一下，赶紧说：“我在听呢，县长有指示，等我拿纸笔出来。”

“不用了，”龚祥兴说，“我们就这样单独谈谈，交换一下意见，如果有我想请你去办的事，办就完了，也没必要做记录，你说是不是呀。”

“是。”马运昌回答，不过还是轻轻地把纸和笔挪到眼前来，如果真有要办的事，就应该记清楚，避免因为忙起来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