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了无和尚道:“因为贫僧知道阻止不了施主。”
“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
“施主错了。”
“何错?”
“贫僧就算能有本事阻止施主,也阻止不了施主杀人。就算有人能阻止施主杀其他人,却也阻止不了施主杀了自己。”
李墨痕“既然如此,大师为何来这里?”
“贫僧来这里,是因为贫僧本来就该在这里。贫僧在这里,是因为要劝施主放过自己。”说罢,了无已是慢慢坐了下去,开始打坐念经。
李墨痕自是不解,愤然道:“和尚,你找死?!”
说罢,一手往“了无”和尚的面门抓去。
了无只是闭着双目,口中低声不断念着什么。李墨痕的手刚要触到他的面门,只觉一股力量绵软却有力,将他弹了回去。
“好深厚的内力!”李墨痕忖道:“看来我低估了这个和尚!”想罢,催动体内真气,双掌向了无和尚的咽喉、将台两穴打去。
忽然间,李墨痕眼前生起一阵寒风,他迅速向后一撤,但眼前的和尚却已经不见了。
李墨痕决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从他眼前闪开!
可是,了无和尚却做到了吗?
不,再定睛一看,他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挪动过半步。
了无道:“安神得道。皆从善生。善为大铠。不畏刀兵。施主,放下手中的刀,你才能杀得了贫僧!”
李墨痕眉头一皱,道:“你是少林寺哪位高僧?”李墨痕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他对少林寺多少有些敬畏之心。他虽然不是少林寺的弟子,也没有和少林高僧有过来往,但他既然修炼“明王功法”,便多少知道少林寺高深莫测之处。
了无摇摇头:“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贫僧唤作了无,了无纤尘,了无名誉,法空一切!”
“大师既然了无纤尘,这俗世之事本就不该管!”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倘若放下深仇大恨,放下尘世名利,放下一切执着,方能摆脱折磨自己的万般痛苦。”
痛苦吗?
他当然痛苦!痛苦的不仅仅是因为修炼“明王功法”带来的折磨,不仅仅是练成神功后的面目全非,更是他日日夜夜对这世道的仇恨,更是他夜夜日日对别暮雪的思念,更是他每每想及段允剑之后的怒不可遏……
他当然痛苦!只是这痛苦当真能摆脱吗?只是这痛苦他愿意摆脱吗?
天空昏暗,突然一声雷鸣。
这雷鸣响起之时,别月楼内外所有人都变得更紧张起来。
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瞪大双眼。
他们的眼睛里有血,有刀,有剑,有金银珠宝,有名誉地位,有爱恨情仇……
……
只有了无和尚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眼睛里或者什么都有。
但没有人能看得懂他的眼睛里有什么。
李墨痕已不想再看他一眼。纵然他知道他是少林寺的高僧,他也有信心杀死他。
这是他杀过那么多人以后得来的信心,更是他练就了明王功法后的信心。
这世上绝没有比明王功法更可怕的武功!
他相信,绝没有!
所以,他已将全身内力汇于一处,瞬时间,只见李墨痕全身仿佛罩在烈焰之中,又似一个菩萨,只是面目可憎,怒不可止。
段允剑看到这一幕,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眼前这个少年修炼的武功究竟是魔是佛,是善是恶。
原来,这第八明王唤作“步掷金刚”,原是普贤菩萨愤怒的化身。明王功法修行到这第八层,已是天下无双的境界。
然,了无和尚却犹未动身。他闭着又目,虽然已经感觉到李墨痕逼来的杀气,却依旧不动如山。
段允剑失色道:“大师!”他与了无和尚虽有云岚山庄有过一面之缘,但他从来不是关心他人安危的人。然而,此番看到眼前这个和尚的气魄,心中不由得生起了敬仰。
从他出生至今,他唯有尊重过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赵无过,一个是影梅庵的慧妙师太。
而现在,他感觉到对了无大师也是尊敬的。
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这世上能令人肃然起敬的并不一定是天下无双的武功,而是最高尚的人格。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热。
可是,更热的却是他脸上的血。
了无和尚身上的血!溅射到了段允剑的脸上!
段允剑定睛一看,只见了无和尚已经飞了出去。他的身体是扭曲的,仿佛弯成一个圆环;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从容,仿佛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半丝的疼痛。
他跌到十多丈远,直到身体撞在城墙上才停下来。
他的身体滑下来,整个人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地上。
段允剑不解,李墨痕也不解。
“大师!”段允剑奔过去,站在了无的身旁。
了无微微一笑,道:“段施主,贫僧记得你。”
“在下寒颜……”段允剑心中有说不出的话。
了无双手一合,道:“阿弥陀佛!世间之人,有谁不曾犯过错?段施主能弃恶从善,放下屠刀,便是成佛!”
段允剑欲去扶他,了无将手一抬,阻止道:“段施主快走吧!”
“哈哈……谁也休想走!”李墨痕闪过来,一脚将段允剑踢飞出去,又轻轻落在地上,愤愤地望着了无,道:“大师,你说弃恶从善,我倒想问,大师是善是恶?”
了无望着他,道:“贫僧不是善人。”
李墨痕微微一怔:“你是恶人?”
“贫僧亦不是恶人。”
“那他呢?”李墨痕指向段允剑。
“他不是善人。”
“他是恶人?”
“他也不是恶人。”
“那我呢?”
“你不是善人,也非恶人。”
李墨痕向后退了一步:“你想说什么?”
“人无善恶,善恶存在于人的心中。”
李墨痕向前走了一步。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像……”
“就像什么?”
了无慢慢抬起头,望着李墨痕的脸,道:“就像你练的武功。”
“你想说什么?”
“贫僧想说,施主练的是天下最恶的武功,却也是天下最善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