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詹北河谷时,秦骧为鹰戎右部出谋划策,让赛珂单于见识到了中原这些“阴谋诡计”的威力;当时一万五千狼骑精锐和王庭覆灭的消息传来,让赛珂单于出离了愤怒,决定出兵攻灭左部王庭报仇雪恨。
然而大仇得报,赛珂、老族长却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犹豫踌躇之间,又用了一个“昏招”——大兵压境,以向燕国和中原朝廷“勒索”钱粮,最终丧失了撤军回晋北草原的最佳时机,而此时的詹北河谷,就成了几方博弈的关键节点。
诚然詹北河谷仍然掌控在鹰戎狼骑的手中,但在南宫延及其盟友们的纵横捭阖下,有两支原本就与古勒廓部离心离德的右部部族暗地里朝着河谷的上游移动;此外左部境内也有三支未被征服的部族悄悄地朝着河谷的谷口移动。如此一来,谷内的五千余狼骑精锐就成了瓮中之鳖,一旦谷外的敌人同时发难,詹北河谷就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除此之外,左部王庭周围、表面上对古勒廓部恭敬顺从的部族们实际上也在串联媾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等古勒廓部露出破绽,他们就要反戈一击,夺取燕北草原的控制权。
这些东西都是年轻的赛珂单于在做出“攻灭左部”的决策时没有预料到的,当然他更加预料不到的是,撺掇他向燕国及中原朝廷“勒索”钱粮、以至于使古勒廓部失去了撤军有利时机的左贤王,原来竟也包藏着自私自利的祸心。
左贤王在除了古勒廓部以外的右部诸部族之中经营多年,拥有非常广的人脉和威望,一旦赛珂单于以及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回不到晋北草原,他就短时间内可以凭借自己的号召力,再造一个“王庭”,建立所谓的“鹰戎王国”。至于如何治理新生的王国,如何将松散的“部族联盟”整合为只听命于一人的集权统治,南宫延已经为左贤王选好了得力干将。
夜幕散去,阳光再度洒在燕国边关的草原大地上,驻守在城头的燕州守军发现,原本在山脚下数千顶帐篷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那片鹰戎骑兵安营扎寨的开阔草地上一片狼藉,篝火残留的灰烬、煮肉的铁锅、固定帐篷的木桩等等杂物丢弃了一地,仿佛是一阵风将帐篷和人马都吹走了一般。
“打开城门!”关城门口,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撕扯着喉咙叫唤,“我是燕王副使褚东篱,特来向吾王复命!”
褚东篱和那两名燕州军士兵拼命拍打着高大的城门,他们三人半夜被释放出了鹰戎骑兵的大营,在泥泞冰冷的草地上徒步跋涉了数里地,到达城门口时已经疲累不堪,合着衣物在门口睡了一觉,一直等到天亮听到城头军士换防的声响才喊关敲门。
“快开城门!”正在城头观察的燕州将军龚寺认出了褚东篱,对守城的士兵大声喝道。不一会儿城门缓缓开启,将褚东篱三人引进之后又迅速关上,生怕鹰戎的骑兵趁着这几机会突破城门。
褚东篱也不管满身的泥浆“蹬蹬蹬”地攀上城头,差点与燕州将军龚寺撞个满怀。
“褚先生,这么着急做什么?”龚寺脸上一阵轻松,“鹰戎已经退兵了,这是你的功劳啊!”
褚东篱却一脸凝重,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功劳’!国相秦骧他……已经投靠了鹰戎!”
“燕国相……投靠了鹰戎蛮夷!”燕州将军龚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他拉起褚东篱的衣袖急忙朝城下走去,边走边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请褚先生与末将一道向郡司马、郡守大人报告!”
“走!”褚东篱紧跟着龚寺的步伐朝着燕州驻军的大营小步快跑。
原哈勒温部的王庭,赛珂单于的临时金帐内,聚集着燕北草原上实力最强的六个部族的首领,他们在哈勒温部覆灭之后纷纷向古勒廓部表示了归顺的意愿,然而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为人知。
这六个部族依实力高低分别是土洛垣、高屏、南客音、白隼、北客音和棕罴,其中南客音和北客音这两支部族都是属于“山戎”部族的分支。
六部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棕罴的实力最弱,所以他们和最强的土洛垣结成了同盟;高屏的实力仅次于土洛垣,自然要拉拢其他的部族来对抗,因此他们与白隼和南客音组成了同盟;北客音部族与其余五部都不结盟,却与同族同源的南客音部族势同水火。
究其缘由,在于哈勒温部在征服山戎诸部的过程中采取了“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南客音部落弱小,自然颇受哈勒温部的照顾;而组成北客音部族的,则是近些年来被哈勒温和南客音打得支离破碎的几支山戎残部,不得已才臣服了鹰戎左部。
然而数个月前的那场罕见雪灾却令六部之间的实力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实力最强的土洛垣部族的地盘由于紧邻着哈勒温部,此次也是雪灾的重灾区,牛羊马匹死伤无数不说,不少仅存的牲口还被雪灾之后的哈勒温部抢夺而去,若不是乌嵩单于从燕王那里讹来不少粮食渡过难关,他们土洛垣部族恐怕已经和哈勒温撕破脸皮了!
正因如此,古勒廓部歼灭了哈勒温部,对于土洛垣部来说也并非坏事,必经如今的燕北草原上实力最强的就是土洛垣部和棕罴部的联盟了,然而食物短缺依然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此外高屏、白隼和南客音的联盟虽然也在这场雪灾中遭到了损失,然而却没有土洛垣和棕罴那般惨重,他们的食物储备足以支撑下半年的供给,甚至还有富余,而这些富余的资粮,正是他们向外扩张的保障。哈勒温部还没覆灭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敢向土洛垣等部族露出獠牙,而古勒廓部一夜之间攻灭左部王庭,这三部就已经磨刀霍霍,显露出了争霸燕北草原的野心。
另外一直游离于左部权力中心之外的北客音部,此时也看到了其余部族的虚弱,山戎人独有的坚韧和复仇冲动也驱使着他们向自己的同胞——南客音部族发动“惩戒”战争。
以上便是六部之间的勾心斗角,对于这些事情,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在鹰戎狼骑的大军驻进左部王庭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派人打听清楚,如何利用这部族间的这些矛盾,自然也成了他和赛珂单于需要考虑的事情。
“尊敬的大单于陛下,我们北客音部族有话要说!”五短身材却拥有着健壮体魄的北客音的族长率先对赛珂单于说道,“我等是山戎的分支,原本与你们鹰戎并无瓜葛,但因受到同族兄弟的排挤和哈勒温部的胁迫,这才加入了鹰戎左部。现如今哈勒温部已经为古勒廓部摧毁,本来我们北客音部族应当臣服于大单于陛下,然而我们卑鄙的同族兄弟却想依仗着与其他鹰戎部族的联盟向我们发动进攻,对此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哼,你们这些蛮夷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南客音族长珠圆玉润的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明明是你们陈兵边界欲向我们发动进攻,却在大单于面前说成是我们要发动进攻!大单于英明神武,哪里会被你们欺骗!还请大单于陛下庇护我们南客音部族!”说着南客音族长竟然谦卑地向赛珂单于俯下身来。
赛珂单于撇了一眼金帐内的六部族长,原本以为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会率先向自己提要求,却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居然是南客音和北客音这对冤家弟兄。
“本单于征服哈勒温部不过数日的时间,对于南客音和北客音两部之间的恩怨不甚了解。不如请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为本单于指点迷津吧!”赛珂单于伸出右手,将两位大族的族长请到自己跟前。
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事实上他们都想争取到古勒廓部的支持吞灭对方,但又深深忌惮古勒廓部会故意挑起他们的争斗而从中渔利,从而成为另一个“哈勒温部”长久把持着燕北草原的霸权。
“两位族长可有什么难处?”赛珂单于看二人默不作声,出言询问道。
土洛垣的族长眼珠子一转,朝赛珂单于施了一个礼,说道:“南客音、北客音,说到底都是山戎部族的分支,北客音族长也说了,他们是同族的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他们两部之间的家事,不妨就由他们自行解决吧!”
土洛垣部与南客音和北客音都没有同盟关系,而南客音又是对手高屏部的盟友,利用北客音打击南客音也顺势打击一下高屏部,何乐而不为?
高屏部的族长自然明白土洛垣部族长的心思,他急忙站出来说道:“南客音与我们鹰戎早有通婚的传统,如今风俗、习惯也都与鹰戎诸部无异;而北客音依然是拜山戎部族的山神而不是鹰戎的‘长生天’,其民以游猎而非游牧为生,是真真正正的异族!容忍异族攻打我鹰戎同族,土洛垣族长可以坐视,我们高屏部却是不能!”
高屏族长的语气非常强硬,摆明了为南客音撑腰;南客音族长朝高屏族长深鞠一躬表示感谢。虽然论兵力南客音部族要两倍于北客音,但真正打起仗来,若没有其他部族相助,南客音很有可能被北客音打残!
“高屏族长的话却是有些牵强了!”棕罴部族长阴阳怪气地笑道,“我们棕罴部落就在南客音的西边,南客音的举动自然是我们最为清楚。他们每到‘拜鹰节’时虽然也祭祀‘长生天’,不过家家户户供奉的却是山戎的‘山神’,这说明他们信奉‘长生天’只是做给鹰戎诸部看的,‘山神’才是他们骨子里的信仰!”
棕罴部是土洛垣部的同盟,自然要帮腔土洛垣部攻击高屏、白隼和南客音的同盟。
“棕罴族长此言差矣……”随着白隼部也加入这场论战,很快金帐之中就围绕着南客音和北客音之间的矛盾,分成了壁垒鲜明的两派——土洛垣和棕罴站在北客音部族的背后,而高屏和白隼二部则支持着南客音,大掀论战。
从该供奉鹰戎的“长生天”还是山戎的“山神”的信仰问题,到男子是该采用鹰戎的“辫发”还是山戎的“剃发”的风俗习惯问题,总之两派之间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六名身份尊贵的族长甚至差点动起手来!
看着金帐内闹哄哄的乱成一团,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们想要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分化左部各派,令他们自相争斗,他们古勒廓部才能适时抽身离去,也趁机搅乱燕北草原的局势,减轻潜在竞争对手给古勒廓部带来的压力。
老族长附耳对赛珂单于说了几句,赛珂点点头,咳嗽了几声制止了金帐内的争议,对在场的六名族长道:
“诸位,南客音与北客音本是同族兄弟,按我们鹰戎人的习惯,兄弟相争尚且不至于生死相搏,不如这样——让两部在边界选个日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由本单于亲自主持会盟,列位族长到时一起见证南、北客音的和解。这样如何?”
六名族长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耐人寻味——这六人心里都明白,赛珂单于表面上是要调解南、北客音部族间的矛盾,实际上是趁此机会向燕北草原上的鹰戎诸部宣示古勒廓部的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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