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被开封府衙役在太学中带走之后,整个屋子里瞬间便沸腾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老夫定然要到御史台参他开封府一本!”
最为愤慨的便是那位被一干衙役所无视了的博士了,只见他那布满老人斑的手不停的抖动着,胸口起伏不定,接下来的课程也不再讲述了,拿起自己的书便气冲冲的往隔壁国子监走去。
博士一走,原本还有些顾忌的一干内舍生员们便没了约束。
“太学内抓人,这开封府当真大胆!”一个生员皱着眉头道。作为太学生,虽然还未是官身,但用后世的话来说,称之为官员预备役也不为过,故而还是有许多特权的。最起码在身份地位上是远高于开封府那些个吏役的,平日里见到谁不是恭敬的道上一声公子,又岂是说抓就抓的?更何况还是在太学之内!
“也许不是抓人,只是府衙请李存去问话……”一人不确定的说道。
“呵,你见过谁家会这般‘请’人的!”当即有人冷笑道。方才那衙役找到李存之后,虽然没有上刑具,但也是两人架着李存,似乎生怕李存逃跑似的。全然一副对待嫌犯的模样。
“这倒也是……”
“且不论那李存所犯何事,但在太学之内抓人着实荒唐!读书人的颜面岂可如此羞辱?”另一个生员也是愤然,并非是他和李存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同为太学生员,同为读书人,可谓是同在一个战线。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自然看待问题的首要便不是对错,而是立场了。
这种事情并不鲜见,反而很是寻常,古今皆是。
就拿先帝时的熙宁变法来说,王相公所主持的变法目的实为富国强兵,改变自真、仁二宗时遗留下的冗兵、冗官、冗费,以及积贫积弱的现象。
这一点,难道司马光、富弼、韩琦、文彦博这些宰辅天下的三朝老臣们看不出来吗?难道被张元指着鼻子讽刺“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的韩魏国不想一雪前耻,平灭党项之祸吗?
必然不会!
他们之所以反对,并非是反对富国强兵,也更不可能是北辽或者党项人的奸细,而是因为所处的位置罢了!
无论是司马光还是富弼,亦或者韩琦、文彦博,以及数量众多的旧党之人,其出生皆是官绅大地主之家,即便之前不是,在他们入仕多年之后,便也是了。
如那魏国公韩琦,其父韩国华任泉州剌史,族中叔伯兄弟亦不乏有出仕做官之人,可谓是出身仕宦,到了治平、熙宁年间,其家所在的相州,有近半的良田都为其韩家所有!
而王安石所主持的熙宁变法,又是如何实现其富国强兵之法?强兵的首要便是富国,而富国,则要府库充裕。要想要府库充裕,无非两点,一是要节流,二是要开源。
节流便是裁撤冗兵冗官,精简政府机构等;而开源,无论是所实行的青苗法还是市易法,亦或者方田均税,皆是从官绅大地主的手中夺钱。
自然,本身便是官绅地主阶级的司马光、韩琦等人强烈反对变法。
屁股决定脑袋,这种事情在皇宋,可是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并非是所有人都这么想,自古文人相轻,李存因一首元夕词而出名,有人钦佩,自然也有人不服气。
“开封府向来谨慎,今日竟然如此反常的,想必那李存所犯之事不小……不会昨日广济仓那场火便是他放的吧!”一个不服气李存的生员语气奇怪的说道。
“你胡说什么!”陈康闻言,当即大怒。
……
……
倒是让那人给猜中了,李存被带到开封府衙内,一番询问,询问的便是昨夜那广济仓走水之事。
“啪——”惊堂木响起。
“堂下何人!”
老套的开局,哪怕大堂上坐着的主官知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哪怕就是自己的邻居,也得如此的问上一遍。
“学生李存,添为太学内舍生。”李存躬身一揖,自报家名道。皇宋虽不如后世的满清那般没有骨气,但是被以嫌犯身份带入大堂的平民还是需要下跪的。不过若是官宦子弟,亦或者宗室外戚,则可以受到优待,不必跪拜。太学生员显然也在优待之列。
行礼之后,李存便抬起头来,发现主座上的那绯袍官员很是陌生,前世似乎也没有见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决然不会是权知开封府尹的聂昌,年岁气质与官袍皆是不符。
堂上坐的的确不是聂昌,而是左厅推官周勇。
只见周勇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堂下的那个书生,似乎很普通。不过,作为一个负责审理案件的推官,他自然不会犯下以貌取人这等错误。
“保康门外大街上的天一阁可是你的产业?”周勇再次问道。
“是。”李存如实回答道。
“昨日下午你可去了城东显安坊附近?”
“学生是去送货……”李存想要解释道。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周勇沉着脸看着李李存,厉声训斥道:“本官问案,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
周勇昨日当值了一宿,此时本该回家歇息,不过出了广济仓走水一事,此时却是走脱不了了。
府尹大人在审问完曹和笙之后,便被官家召入宫中,不知何时可归。而作为昨夜的当值人员,也是府中了解广济仓走水一案最多的,本职便是审理案件的周勇便只能留下,接下了审问嫌犯的任务。当然,这审问自然不会在府衙的大堂,而是在推官寻常审讯时所用的偏堂。
一宿没睡,任谁都会感到难受,这周推官自然也不例外。此刻他只觉头脑晕沉,而接下来还有数人需要审问,他自然不愿拖到正午,再加上历来审讯时多用的杀威之举,便出现了方才这一幕。
连解释都不让,李存心中自是一沉。
“是。”李存无奈的答道。
“所去可是广济仓旁的曹记书斋的库仓?”
“是。”
“可是过去送货?”
“是……”周推官和李存一问一答,旁边自是有人执笔记录。
“所送货物,皆是书籍纸张这等易燃助燃之物?”周勇再次问道。
李存心中一惊,昨夜广济仓大火,而这推官现在却如此询问,这是要诬陷自己是放火之人?连忙便要解释:“只是书籍……”
“放肆!”
周勇再次厉喝道。
李存只好将话咽回肚子。
“所送货物,皆是书籍纸张这等易燃助燃之物?”周勇眯着眼再次问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