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下来的御史叫王朗,是五姓中王家的人,算起来是王绩的叔叔,不过他性子一向循规蹈矩,同王绩狂放的性子很不对路,所以,一直以来,他对王绩这个侄子是看不上眼的,而王绩对他这个叔叔也是能避则避。
而在朝中,这王朗也是属于中立派系,一直秉承中庸之道,是属于那种不倒翁似的官员,他历经隋,武德,到如今贞观,屁股下的位置是固如盘石,这样的官员是绝不可小视的。所以,此次由他担任御史,大家都认可。
而随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副御史,就是乌中道。
一路行来,乌中道的心情不是太好,之前先是牛三七失踪,让他的人好一阵子寻找,最后这家伙却在一家赌场里赌的昏天黑地,而为了能把牛三七带出赌场,他还垫付了一大笔赌资,可没想,这家伙却把物证的契约给弄丢了。
乌中道被韩知致一顿好骂,当然侯家这一本还是要参,因为裴寂心中有清楚,现在已经有人证了,至于物证,虽说现在没有,但只要查,还怕查不出来吗,象这样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问题,而前阵子皇上大力整顿吏冶,更是广开御史之言路,让御史不要怕参,就算是参错了也不追究责任,只是让人没想到了是,侯同学是第一个享受这待遇的。
王朗等一行人在柳城县衙落脚。
“大人,是不是先把侯家的家主和侯大娘子传唤来。”刚一落坐,乌中道便迫不急待的道。
王朗微闭着眼,眼底淡淡的扫了乌中道一记,然后慢悠悠的道:“别急,这才刚到柳城呢,也得休息休息,养如了精神,才好替皇上办事。”王朗说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是特别重。
乌中道肚子里一阵嘀咕,暗骂一句老狐狸。这摆明了是要用拖字决。于是便起身拱了拱手,带着人出去了,在门口碰到梁平凡。
“乌大人这是去哪儿啊?”梁平凡好奇的问。
“皇命在身,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梁大人是侯家的半子,这次事件要避避吧。”乌中道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我自然是要避的,不过两位大人初到柳城,也要有人在边上侍侯不是。”梁平凡姿态放的很低。侯三公子被参,他梁平凡也少不掉,同在被参之例。
乌中道哼了一声,然后便带着一干随从出去了,却是直奔城中最在的酒楼。
“大人,咱们不查事啊?”其中一个了随从道。
“先吃饱了肚子再说。”乌中道笑道,心里却道,这明火执仗的能查到事才有鬼,所以,在出京里,他舅舅早就安排了另一批人马在暗中查,要真靠王朗那老家伙,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县衙里,王朗端坐正堂,正在翻看着县衙这几年的录事簿,这越看就越对这个梁县令感到好奇,眼底悄悄的打量着平凡,象,真象,真象十年前的隋恭帝啊,尤其是坐在那里,背挺如松的身形,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人,也不知这梁平凡是杨家有没有关系,王朗心里好奇的很,当然,以王朗的稳重,自然不会提出来。
“把历年来,有关侯家的案卷都整理出来。”王朗道。
“好的,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梁平凡回道,这王朗他自然清楚,当初这王朗还教过他学问,如今嘛,过去的事,早就如烟消散,起身,告退,其实有关侯家历年来的案卷他早整理好了,当然不能马上拿出来,要不然,会给人一种早有准备的感觉,于是梁平凡出了书房,就直接回到后院自己的住处,如今县衙叫人占了,而他也是属于审查之例,便乐得轻松一阵子。
晴儿在门等着,看到他回来,便做着手势,一脸焦急。平凡轻轻握晴儿的手,那手上传来的温润感觉让晴儿焦急的心放松了下来。一手拉着平凡进了屋。
“三哥回来了,我们不回去看看吗?”晴儿在纸上写道。
“现在要避嫌,我们没事哪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家里。”平凡道。
“会不会有事?”晴儿继续写道。
“没什么事。”平凡笑道,抱起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女儿,狠狠的亲了一口,女儿乐的咯咯直笑。平凡心中想,这样的日子较皇家时,单纯快乐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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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御史到达柳城时,侯岳便接到了朝廷的公文,御史一职就地免了,那李二更是把齐家冶国阐述了一篇,最后是让侯岳在先所家管好,再为朝廷效力。
于是侯岳交了印信,就带着一家人回柳城了,突然间倒是有一种无官一身轻感觉。
侯岳突然带着全家人回来了,侯老爷子大惊,忙把侯岳叫了过去:“怎么回事?”
虽然侯岳不想让侯老爷子操心,但到时衙门一传唤,那是怎么也瞒不过侯老爷子的,便一五一十的道:“京里局势莫测,皇上的一系列新政触动了高祖臣的利益,裴寂党联合了几大关陇贵族正对皇上的新政发起冲击,结果因为牛三七的出现,我成了这些人攻击的把子,裴寂他们把我给参了,朝廷派御史下来调查我侯家的事,我这个御史暂时被免,皇上命我在家闭门思过。”说着,侯岳又安慰道:“爹放心,没什么大事,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很少在爹面前尽孝,正好这段时,正可尽尽儿子的责任。”
侯老爷子久久无语,好一会儿才长叹:“也好,在家休息休息,家事也管管。”侯老爷子说着,就离开了,自隋末以来,侯家风风雨雨轻历过不少,老话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侯老爷子才走不过,侯大和王玉娇就到了三房。
“我听路媳妇说,这王御史是来查侯家的?”侯大还没说话,王玉娇便迫不急待的问道。路媳妇是五婶家侯路的娘子,是虞头的女儿,虞头在柳城县衙多年,这种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不错,牛三七上京里去把你告了。”侯岳平静的道。
“岂有此理,他牛三七还赖我的银子呢,居然还倒打一耙反告我。”王玉娇气急的道。
“胡闹,你叫什么叫啊,放高利贷还有理啊。”侯大也火了。
“放高利贷怎么了,现在哪个有钱的家族不放高利贷的。怎么不查别人,就来查我家?”说着王玉娇悄悄的看了侯岳一眼,然后有些刺的道:“别不是三弟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吧?”
小淘正好顿好小丑丫和小绿荷,一出来,就听到王玉娇话,气不打一处了,重重的踏着脚步回到了书房,把朝廷发下来的公文拿了出来,走到王玉娇身去,将公文丢在她面前。
“做人得摸着良心,放高利贷那是吸血虫,这些年来,不是我夫君在外撑着,有大嫂你如今风光的生活吗,远的不说,就说二哥走的那一年,大哥硬要投太子一边,若不是我夫君力阻,如今侯家早就不知沦落成什么样子了,而外面,我夫君尽其所能,可家里呢,你们尽拖他后了腿,一心只钻钱眼里去了,只想着捞钱,连一个下人都能跋扈成那样,现在侯家在柳城被人说成什么样了,就是豪强,这人在官场,哪能不得罪一两个人,你们做事上不得台面,叫人抓了把柄,连累到我夫君,居然还说我夫君的不是,真是岂有此理。”小淘也不是弱的,一顿下来,噼里啪啦的跟放鞭炮似的。
王玉娇叫小淘一顿话说的跳脚:“什么捞钱哪,说的这么难听,老三为这家里做的事,那是他的本份,你们当我喜欢这么捞钱哪,我捞钱还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的花销,没有我这么捞钱,大家都喝西北风去,还有三弟,得了那百户食邑,可曾为家里增收一毛,不但没有,还贴了好些银子进去,如今却来怪我这大嫂的不是,太没道理。”说着王玉娇就摸起了泪来。
只是那样子实在有些假。
小淘冷笑:“合着你捞钱都是为了这个家,可每年分给爹和玉夫人的钱粮没增加一分,我想想你把钱都花哪里去了。”
小淘说着,故意的拍额头:“大嫂的马车是全城最好的马车,听说把手都镶了金的,我还听远儿说过,前些天,他娘跟几个范家的几个太太赌钱,输了一千多两,呵呵,可是大手笔。又听说,折冲府里那几个王家的子弟如今可是不得了,上面的将军巴结着,下面的同僚挥霍着,吃喝逛窑子,万事钱开道,敢情着不是花自个儿的钱不心痛。至于那百户食邑,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去冬雪灾,今年又旱,若不救济,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更何况,花钱是花钱了,可好象花的是我们自己的钱,没拿家里一分吧,还有这几年我每年上交给家里的茶叶以及银钱也不少吧,合着都是交给鬼了。”
小淘冷冷的回道,刺的王玉娇脸一阵红一阵白。伸腿踢了一边的侯大。
那侯大无奈,只得道:“你大嫂花钱是太大手大脚了点。”
王玉娇气的差点晕过去,说这话不如别说,便接口道:“你说的那些花销,我也还是为了这个家啊,这还是想为三弟分忧呢,现在做什么事能少得了钱,那几个王家子弟若能混出头,那三弟在官场上不也有个助力,还有范家的几个太太,是我故意输的,她们可是答应了,要让他们的老爷举荐你大哥当官。”王玉娇昂着头道。
一边的侯大听她说这些,有些悻悻。
侯岳小淘自此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玉娇还存着让侯大做官的念头。也是,对于王玉娇来说,现在钱有了,可惜自个儿夫君倒底只是个商人,侯大也总觉得在侯岳面前低人一头,于是也有了做官的心思。
看着王玉娇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侯岳和小淘摇摇头,敢情着,这些年,大哥一直在跟他这三弟别着劲。
侯岳颇觉一阵无趣。这外人想着法子整侯家,可偏偏自家家里还别着小心思。
“三弟,别听你大嫂胡说,你大嫂妇人之见,做不得真,我就想问问三弟接下来该怎么办?”侯大皱着眉头,心中是忐忑不安。
“不瞒大哥,小弟之前做了一些准备的,只是大嫂放高利贷的事,知道的人挺多,这一点是瞒不过的,大嫂就大方承认,认个错,最多不过花些银子吃点苦头,不会有太大的事。只是以后,还望大哥大嫂多管束家人,在行事上注意分寸。”尽管侯岳肚子里一肚子的气,也还得给侯大交个低。
“那三弟你呢?”侯大也担心的道,尽管侯大不太愿意承认,但也不能否认,侯岳的地位关系着侯家的兴衰。
“我就不好说了,得看朝中局势。”侯岳道。
对于家事,侯岳反倒不太担心,在他看来,经过一次阵痛,反而能让脚步走的更稳些,而朝中之事,侯岳心理没底,虽然他知道裴寂肯定要倒,但李二对他老子也要有个交待,会不会拿自己做妥协,不好说。
转眼,平静的三天过去了。
再说乌中道这些天上窜下跳的,可是中用的东西却没弄到多少,除了牛三七指认了一些借过高利贷,其他的事却没弄到些什么,而高利贷的事,因为立据人是王玉娇,也就是说,这事追究起来,也只在侯岳这个大嫂,侯岳会受一点点牵连,但却动摇不了侯岳的根基。乌中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要是能落实个强占财产,就够这侯岳受的了,在唐时,强占财产罪不是个小罪了。漫步在柳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柳城这些年来发展的可不一般,街上到处可见,粮油,毛皮,布料,石俱,家俱,车行等各种商行和作坊。
要是能在这里做一任县令,那收获也是不错的。这厮心里计算着。
“大人,小的刚打听到一个消息,说侯府的一个管事打断了一个姓方的人的腿,咱们是不是可以拿这事说事。”庞元道。因为牛三七的事情,庞元如今成为乌中道的幕僚。
“没用,这事我早就知道,那管家被被梁平凡判了刑,侯家出现,陪了银子,找了大夫,还担下了那家人的生活费,这事没有错处可抓。”乌中道恨恨的道。
“要小人看,咱们的大计说不准还得落在那牛三七身上。”庞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股子阴狠。
“这话怎么说?”乌中道狐疑的问道。
“昨天,我听一群府兵在说话,里面可有好几个侯家和王家的人,说起牛三七都恨的牙痒痒,扬言不放过牛三七,如果,这时候,牛三七死了,大人你看,事情会起什么变化?”庞元定定的看着乌中道道。
“那就有好戏瞧了。”乌中道一脸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