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泓悄无声息地使了个眼色,那内侍即刻上前两步,在外禀道:“启禀皇上、皇后,北魏使者又在宫外求见,正遇大理寺徐宣徐大人、胡梦裕胡大人,在宫门口起了争执。”
宋与泓闻言便道:“那魏国使者倒是皮实,说了皇上龙体欠安,还每日纠缠不休!”
二十余年前,宰相柳翰舟主持伐魏,欲收复中原河山,却遭遇大败。后来两国议和,商定双方恢复从前国界,楚以侄事伯父礼事魏,纳犒师银三百万两,且需每年交纳岁贡银、帛
各三十万。
如今北魏内外交困,国势日下,依旧前来催收银帛。朝中本就有许多大臣对和议不满,再三疏奏朝廷回绝魏人;可同样有许多大臣怕回绝魏人会再启兵端,坏了好容易保住的这半壁江山的繁华太平。
楚帝本就病着,加上性情优柔,眼见双方各执一辞,始终犹豫不决。徐宣、胡梦裕都是力主回绝北魏的大臣,性情刚烈,若路遇魏使,口出嘲讽引起争执倒也不算意料。
施铭远道:“若论此事,魏使到杭都已久,也该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他并不肯再说下去,目光逡巡于帝后二人身上。
韩天遥坐于下首,不动声色地看向宋与泓。
二十年前的和议,正是施铭远主持签订;宋与泓身为皇子,轻易不肯得罪权相,施铭远也不敢跟这位皇位继承人作对,所以不明就里的人常会觉得济王与施相相处得甚是融洽。
可韩天遥入京已有一段时日,深知宋与泓正是主战大臣身后最大的支持者。
徐宣、胡梦裕等正是这位年轻皇子看重的主战大臣,忽然在此时与魏使发生争执,一切便堪可回味了。
但宋与泓并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把玩着腰间的云龙玉佩,仿佛在沉吟着什么,更似……在等待着什么。
韩天遥很快便知他等的是什么。
“啪”的一声,竟是十一重重一掌击在椅靠上,然后,她挺身站起,行到大殿中央,跪地。
这个醉生梦死足足两年的女子,眉眼锋锐如刀,缓慢却铿锵有力地吐字道:“臣女请求皇上,回绝魏使,与魏人断交!东胡攻占魏都,与魏人结下生死仇恨,犹甚于魏、楚之恨。如今魏人被迫徙都于中京,以楚之故都为都,足见其风雨飘摇,国势渐衰!”
“若魏为东胡所灭,则东胡为我邻国,疆场相望,并非我大楚之福;若东胡不能灭魏,魏国恢复元气,必定伺机灭去东胡,到时愈发强大,更是大楚之祸!若继续忍耻和戎,息兵忘战,积聚钱帛送与魏人,等于在削弱自己帮助北魏复元,不过苟安之计。臣女以为,大楚长此以往,不仅国势日削,更兼养虎为患,纵得一时安稳,终会酿作倾覆大祸!”
施铭远叹道:“郡主果然是未长大的小孩儿,光这话,就未免危言耸听了!”
十一蓦地转头,喝道:“住口!这里是我父皇寝殿,并非朝堂之上!我自与父母说话,父皇母后尚未说话,几时轮到你来教训?”
云皇后皱了皱眉,扫了施铭远一眼,没有说话。
楚帝却道:“颜儿,你所说的既然是朝堂之事,施相议论原也无可厚非……若依你之见,今日情形又当如何?”
他虽维护了施铭远,却容十一继续往下说,显然是听进去了。
朝中从不乏有识之士,但是对魏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只让他越发踌躇不定,难下决断,故而拖延至今。
十一目光煜煜,继续道:“我等正该乘北魏孱弱之际,力图自强自立。于朝堂,用忠贤,修政事,屈群策,收众心;于军政,训兵戎,择将帅,缮城池、饬戍守。苟安或自强,图一时安稳或保金瓯永固,尚祈父皇早作决断,切勿示敌以可侮之形,错失复兴良机!”
楚帝闻言沉吟,然后看向云皇后。
云皇后叹道:“颜儿,如今靺鞨人元气大伤不假,可中原大片河山在握,且向来兵精马壮。回绝魏人岁贡不难,但由此挑起衅端,引发两国战事,你可知多少将士会血洒疆场,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颜儿,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知你一直怨母后心狠,可当日败局已定,国力不继,终也是……无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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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和下章部分谏言,有参考南宋名臣真德秀关于请旨绝金的奏文,以及宋宁宗下旨伐金的诏书。特此说明。
嗯,我知道大家不爱看,我翻史书查资料写得也累觉不爱啊!可惜跳不掉,非写不可的情节。
不过总算打架打完了,面谏也谏得差不多了,咱们十一也可以带着她的花花继续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