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安的第三天,李不伟奉了理宗赵昀之命,去参加一个小型的朝会。自从两年前临安开设了皇家实验室之后,这种小规模的朝会便不定期地举行,参加的人除了一些六部要员与临安府员之外,便是实验室的一些学者了,而朝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向朝庭要钱,以扩大实验室的规模,又或是开设一些新的工厂。但今天这个朝会,参与者却多为兵部与枢密院的人。李不伟刚一进入大厅,便看到厅中的布置与平日大异。
议事厅的正中央摆了一只巨大的展台,这展台大约四五米见方,上有各种沙石堆成的小土丘,有一部分还覆盖着些类似某种绿色植物的材料,但显然又不是以活植物制作。更有几条河流,竟然真的有水流过,也不知是不是使用了电动的抽水装置。这个展台,是一个军事沙盘,再一细看,却是整个中国大陆的比例地图。
与会者除了兵部与枢密院诸人、六部的要员,还有赵范、赵葵两兄弟、以及沿江制置使赵善湘。李不伟心下了然,今日的这个小朝会,必定是商议北上攻金的策略。他再四下一看,并未见到史弥远的踪影。
李不伟正纳闷着,却听枢密使郑清之说道:“众位大人、将军,史丞相身体抱恙,近日在府中安心养病,皇上命我来主持今日的议事。商讨的结果,自会送达史丞相处。”赵昀点头道:“确实如此。便请枢密史继续说下去吧。”
其实在此之前,对于这次小型朝会的议题,李不伟已多少猜到了一些,但他却不愿过多地参与到作战计划的讨论中去,而只是一心想在临安的皇家实验室中搞一些研究,也算是当作战争的坚实技术支持了。他甚至心存侥幸地以为,赵昀今日约自己前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商讨自己与周依依的大婚一事。然而看此情形,却是事与愿违,毕竟自己的婚事,显然是不需要枢密院与兵部来共同操办的。
朝会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总算有了结果。
其时,大宋的工业虽然仅仅是处于起步阶段,然而就是这种微乎其微的起步,却让军事力量有了显著的提高。目前,整个大宋军中已装备了直射火炮,各式迫击炮,各式机关弩车,另有数量充足的炮弹与弩矢。在李不伟看来,这些武器装备虽然看似不少,但其总体杀伤威力,却仍不及后世的一场小规模战争。然而眼下是冷兵器时代,任何一方拥有了这些超时代的兵器,既使不至于完胜,也决计不会落败。毕竟敌军要应付这种新式兵器,也没有多少经验。况且南宋的战力本就不弱,否则蒙古兵也不会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得手了。当然,李不伟深深地知道,此事将永远不会再次发生。
时值农历六月底,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李不伟算起来,他来到宋朝也有近三个年头了。对于一个人来说,三年无疑是漫长的,然而纵观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却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已。从石器时代,到青铜器的转变,直到后来的铁器时代,人类竟然用了数千年的时间去研究探索。在整个社会发展的长河中,若非有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三年,在历史教科书中也许会被直接忽略而不加详述。
但话说回来,倘若一个国家倾全国之力要干好一件事情,三年足以改变许多。试想当年秦国,在秦孝公执政初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小国,任由其它诸候国欺凌。直到秦国变法之后,在短短的十多年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垫定了称霸的基础。一千多年前的秦国都可以做到,当今天下第一富裕的南宋,再加上几百年后的全新技术,又如何能停滞不前呢?
也许是由于历史教材的编排问题,人们谈论起历史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夏朝之后是商,然后是春秋战国,汉、三国时期、晋、隋、唐、五代十国,以及当今的宋朝。李不伟也不例外。在他看来,所谓的历史,无非是某个朝代覆灭,然后另一个全新的朝代诞生,又或是在某个朝代中,遇到一个开明的皇帝,这个皇帝启用了良臣名将,干出了一番丰功伟业。
既然历史就是如此,改朝换代自然也离不开战争了。几乎每个人,在历数各个朝代时,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个朝代或国家打仗是否厉害。秦灭六国,是因为出了秦始皇,再加上秦军战不畏死、所向披靡的原因;汉灭匈奴,是因为汉武帝铁腕统制、汉军威武;唐朝盛世,是因为唐朝继承了隋朝强大的物质基础,有了李世明这样的一代明主,又有长城作为防线,加上几十万骑兵。但宋朝呢?开国之时,便接手了动乱百多年的烂摊子,又失去了长城防线,而当时的辽国,有先进的农业经济作为基础,有杰出的军事领袖,有一大批杰出的军事政治人才,有完善的国防理念,这些根本不是匈奴或突厥可以相提并论的。在这种情况下,宋朝却和当时世界第一的军事强国打成了平手。
也正因为如此,李不伟每天在想着实验室与工厂的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以短期的目标来看,无论是临时大学的成立,还是皇家实验室的开设,亦或是各家工厂的筹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以提高宋朝的军事力量为首任。倘若一个国家的国防出了问题,即使费尽全力大搞建设,其它邻国又岂能让你如愿?
宋朝庭南迁之后,无论皇宫的规模,还是人员的编制,都可以用“袖珍”二字来形容。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宋朝仍是名将忠士辈出,而朝庭也始终惦记着要收复故土。但是,皇家实验室的成立,临安大学的开办,以及全国其它十多所中等学校的成立,并不是人人都赞同的。究其原因,乃是这些机构的设立,必然会牵涉到人事变动,以及资源的重新分配,这多少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赵昀与一干重臣却大力支持皇家实验室与工厂的建设,此事虽然大出李不伟的意料,但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试想,无论朝中大臣还是在野百姓,收复江北的呼声从未停止过,任何一届皇帝或是一朝大臣,都将此事作为首要目标,同时也是流芳百世的大好机会,谁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汴京城,再一次领略清明上河图中所描述的那种繁华。但是,近百年来风云突变,先是辽国被金国所灭,余众被迫迁往西北,再是蒙古的崛起,使得西夏与西辽先后覆灭。近几年来,金国竟然也要面临灭顶之灾。这一切,竟然全是由于蒙古的发展壮大。
再说早上的小型朝会,虽然参与的人员不多,却定下了几件大事。也就是这个朝会,从此被载入了大宋史册,其议定的结果,也从此改变了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这里所说的东亚,是引用李不伟的原话,毕竟后来的这片东方土地,已不叫做亚州了。
北上攻金收复故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今金国的都城南京,正是昔日北宋国都汴京。金国占据几乎整个河南,以及周边的其它地区,北边与东边有黄河与蒙古相隔,南面有淮水与宋对峙,西有潼关天险。虽然蒙古不断攻打金国,但自从去年铁木真死后,蒙古已将重兵放在西边,金国获得了喘息之机。然而在原历史上,这也没能改变金国的命运。金国欲与宋朝联手对抗蒙古,并以唇亡齿寒古训以诫,却未想到在宋朝国内,宋金仍是势不两立,复仇的愤怒延续至今,竟然与蒙古联手灭了金国。
眼下,大宋朝国富兵强,显然不会与蒙古联手灭金了。但金国的求和密信却如历史中记载的那般如期而至。倘若李不伟没有回到南宋,自然不会知道那封国书的内容。但今日郑清之当众念了出来,李不伟也听得一清二楚,金国之意,正是邀宋朝联手对抗蒙古。
昔日宋辽之战,北宋与金国联手灭了辽国,后来金国毁约,北宋灭亡,南宋被赶到了江南。有了前车之鉴,宋朝庭仍未醒悟,再次与蒙古联合灭了金国,但也并未讨得些许便宜。汴京城倒是去了,却是放眼一片狼籍,宋军只待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撤回长江以南,而蒙古由于扫清了金国这个障碍,反而更能放手与南宋一搏。
在后人看来,宋朝也许应该听从金国的建议,联手抗蒙。金国不灭,蒙古始终有所顾虑,凭借宋朝强大的物质财富,再遇上一个英明的皇帝,要重现盛世、东山再起也不无可能。然而今非昔比,宋朝将不与任何一个国家结盟。倘若今日的朝会,其决议是联金抗蒙的话,必定会遭后人的非议了。
金与宋的接壤处,多在京西南路与淮南西路,襄阳府就处在这个位置上。要攻打金国,从这两处跨江北上,是最佳的途径。四川制置史于玠,以及建康府都统制孟珙,便是负责此次作战的两路主力。李不伟仔细想来,这与历史中记载的大体相同,只是少了赵氏兄弟的东路跟进而已。至于开战的时间,却是选在了三个月之后,也就是秋末。届时正值农忙季节,金国为了准备应对蒙古的新一次攻击,必定会积粮备战。而江南却刚过了收割期,并无太多的后顾之忧。
其实准备打仗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一年之前,枢密院已认识到,大宋的军力必将迈上一个新台阶,收复江北只是迟早的事情。普通的军需品如军粮、马匹等,早就陆续地被调往延江一线。同时,每当一些工厂有了新技术之后,最优先制造的仍是战争急需品,甚至连马蹄铁也使用了全新的材料与工艺,更别说随身短刀或盔甲了。但是,在朝会上正式讨论开战日期,这还是第一次。李不伟自己也有些糊涂,为何皇帝会要自己也参与讨论呢?
整个朝会上,李不伟没说几句,只是在听着别人说话,但他已隐隐地意识到,日后对金开战,自己也会有一份的。
至于为何发起战争,不用多说,收复失地便是最好的理由了。但为何要选在这个时间呢?赵昀与朝中一些重臣深深知道,当今的大宋虽然看似一切顺利,但同时也在酝酿着不可避免的内部矛盾。
铜铁的产量增加了,可以铸造更多铜铁,可以拥有更多的农具。新式水稻的试种成功,以及在十多个试种点的大面积丰收,也将使大宋的粮食产量提升不少。蒸汽机动力设备已在一些矿山与工厂广为使用,依依纺纱机、红袖缝纫机、安安织布机的初步推广,已显现出巨大的生产能力,以至于官办的布匹工厂出现了局部生产过剩的现象。火炮与机关弩的装备,也让宋军的训练与往日大异,甚至连军装也跟着革新。压缩食品与军用医药急救包的改良,更使得军中的人员配置出现了重大变化,以往必不可少的人员编制,如今竟然显得有些多余。最明显的,便是不断开设的各家工厂,由于需要暂时保密的缘故,工厂里的工人多从士兵中选择,又或是由皇亲贵胄举荐自己的子弟进入任职。
所有的这一切,以前从未发生过,也没人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样子,只有一些开明的学者已深深地意识到,大宋从此就要改变命运了。但就在这一片繁荣的景象之下,却悄悄地升起一股危机。首先体察到危机的,自然是朝中一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以及皇帝本人了。
朝庭新举措不断,知情的人却是不多,对于一些地方官员来说,甚至不知道宋军已有了火炮与机关弩。对于大部分百姓而言,虽然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消息,却根本无法得知实情,只觉得朝庭突然大方起来,以几乎低于成本的价格发放了新的农具,而且还在民间大量召集务农好手到官府任职,而那些任职的农家子弟,却又是一去大半年不返,就连书信也不准与家人交流,已有不少百姓开始议论纷纷以示疑惑。民间流言倒也罢了,最令临安府头痛的是,由于大部分工厂都集中在临安附近,其产出的商品也从多这里发出,不仅西方诸国的商人云集于此,就连国内的小商贩也齐聚临安,而前来参加临安城改建的工匠,更是数不胜数。
朝庭已注意到,这种“先让一个地方富起来”的作法,必将导致国内发展的不平衡。越是富裕的地方,去的人也越多,也更能推动下一步的发展。至于那些穷乡僻壤,却是鲜有人问津。倘若继续如此下去,即使军队装备了再先进的兵器,也难免国内不会乱了套。这种乱,并非一些人顾虑的民间动乱,而是经济发展严重不平衡而导致的经济混乱。同时,朝庭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与地位,仍需进一步得到提高与巩固。而那些新技术,倘若再继续保密下去,必定会得不偿失。新技术只有用于民间,并广集思路进行改良,才有其社会基础与继续发展的要基。只要一开战,这些秘密也将不再是秘密了。
若是换作以前,宋朝庭决计没有精力去考虑这种发展大计。然而眼下的情形,已让理宗想得更多了。他不仅要收复江北失地,同时还要顾及到国内的各种民生大计,只有经济与军事共同发展,才是长远之计。既然如此,发起一场战争,乃是缓解各种矛盾的最有效手段。
“稳定压倒一切,发展才是硬道理。李卿的这两句话,朕犹如昨日耳闻,时时未能忘记啊。”说此话时,赵昀已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看着书房的墙壁不住点头。陪在理宗身边的是李不伟、赵范与赵善湘三人。李不伟这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赵昀的书房墙上,竟然挂着一幅宋朝的全国地图。
“皇上,或许到了明年,这幅地图又要变上一变了。”
“是啊……”理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停留在了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李不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靠近长江的地方,有一大片用红笔描了许多记号的区域。这片区域的正中央,写了一个大大的“金”字。
赵范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皇帝在那里一个人皱眉思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两年,皇上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明白的人都知道,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傀儡,朝庭的实权其实掌握在丞相及一班大臣的手中。然而自从临安大学开办以来,皇帝的势力如日中天,不仅有了自己的得力近臣,而且将以前被贬到地方上的重臣也重新委任。眼下这些人虽然还未成为朝臣,但想必过不了多久,或许就在大军出征之后,朝庭的格局又要发生变化了。不过赵范却没时间考虑这些,因为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这便是三月后的另一场平叛,平叛的对象,正是山东的李全。
赵善湘忽道:“皇上,臣与李全虽有旧交,却未料到此人竟会公然与朝庭作对。臣请皇上恩准,在孟、于两位将军发兵之日,也同时在建康府备战,痛击李全。”
赵善湘所说的李全,本来一直据在山东,后来与杨妙真合流后重整旗鼓,想独立打出一片地盘来,却屡屡失败,就归附了南宋,队伍不断增大。后蒙古攻金时,李全又归附了蒙古。前些时日,竟然又写信给沿江制置使赵善湘,信中说:“我复归朝庭数年,淮甸宁息,奈何您与二赵兄弟使我为难。我决定亲往盐城,如有不信我李全、嫉恨我之人,如赵知府之辈,可以提兵与我交战。能灭我的,高官厚禄由您给;不能灭我的,便知道我李全的心意了。”
对于李全的事,李不伟多少知道一些,因为他在临安大张旗鼓开办工厂的时候,便提防着江北的动静,更知道在明年的时候,李全将会发兵作乱。同时,在李不伟的记忆中,李全也会写信给赵善湘宣战,甚至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只是没想到此事竟然提前了一年,难道这是蒙古大军有了新的动向,李全也跟着改变了计划?
赵范道:“皇上请放心,我与赵将军定会全心合力,将李全一众彻底击溃,确保孟、于两位将军在西线的战事顺利进行。”
理宗笑而不答。赵善湘忽然笑道:“赵范兄弟,你这便是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了。今日朝会上虽然未说得明白,但皇上的用意,我倒猜得一二。李全占据的山东,原是金国的属地。再说得早些,原本就是我大宋的地盘。只恨百年前被金人夺去,又转手让给了蒙古。如今李全既敢向我大宋宣战,多半是有蒙古大军在背后撑腰。虽然蒙古号称有百万骑兵,但多在西边作战。至于江北,蒙古更是投入大量兵力与金国周旋。我大宋若不乘此收复山东,岂非坐失良机?”
赵范恍然大悟,虽然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但如今听赵善湘亲口讲了出来,更是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要知道,虽然各式兵器不断派往军中,各地也在进行一些训练,但大都没有实弹,多是行军布阵的演练。唯一能够不加限制的供应实弹的,便是两淮与沿江的驻军了。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因为沿江与两淮驻军肩负着保卫临安的责任,但更重要的是,兵部大力发展海军,而两淮与长江出海口附近又得天然之利,既便于出海作战,又可沿黄河或长江逆流而上进入内陆。这样的一支军队,显然早就成了大宋的精锐之师了。
但就是这样一支精锐之师,却没有参与对金的作战,反而分派到了平叛李全的任务,赵范多少有些想不通,如今听到赵善湘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朝庭真正的意图,乃是要收复整个山东!
想到此处,赵范又转头向李不伟看去,心想李大人最得皇上信任,他必定早已知晓此事,为何以前从未听他透出半点口风呢?
赵善湘也看着李不伟,与赵范兼是一般想法。李不伟笑而不答,其实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理宗见状笑道:“几位卿家,咱们先不谈兵事,也不谈国事。眼下有件最紧要的事情,朕已等了许久了,如今总算能一圆心愿。”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李不伟,又接着道:“李卿,当日你南下福州时,朕曾亲口许诺,当你回到临安之日,便是与北平公主成亲之时。朕绝不食言,早已命司天监选好了吉日,就是十六天之后,也就是下月的初六。”
李不伟听得惊喜之极,自从朝会开始,他就在盘算着此事,后来进入御书房,理宗始终绝口不提成亲一事。如今听得就在下月初六,李不伟在喜悦的同时,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安。成亲是一件大事,虽然自己日谋夜划已久,却终日忙于应付开办新工厂之事,后来又远赋福建平乱,虽说成亲是早晚的事,但如今忽然提到了日程之上,竟然又有些措手不及。
理宗看到眼里,笑道:“李卿莫慌,公主出嫁自非小事,朕早已命内务府开始准备了。公主府即将建成,但朕却在想,李卿乃朝之重臣,即使是朕的妹妹出嫁,也不可没了李卿的风头。因此朕与皇后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在你的大学士府中举办婚庆。内务府诸事,将由皇后打理。至于李卿那边么,朕倒有了个主意。”说着,转向赵范道:“赵卿,福州之行想必有些劳累,眼看再过两月又有大战,朕派给你一个轻松的差事,你就帮着李卿的筹办婚事吧。公主出嫁,非同小可。在此期间,其它事情一概不管。”
赵范连连谢恩,心中却想,李大人娶的是公主,如今要我帮着筹办,这哪里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了?如此想着,又转头看着赵善湘,心想你与李大人交情也不一般,不知道皇上会派你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听理宗继续说道:“至于赵善湘将军么,这两月的任务更是艰巨。孟、于两部发兵之日,火炮、机关弩、弹药、弩矢、军粮等各类军需品,都需按时送达。赵将军,两个月应该够了吧?”
赵善湘连声道:“回皇上,两月足矣。”嘴上如此说着,却是暗自叫苦,心想今日朝会上早已定下了作战的日期,即使两月时间不够,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拼上命了。皇上只说要火炮与机关弩,还有军粮,但真正要运送的又哪止这些?仅是十二万双胶底军靴,便要近十艘运输船了,更何况还有三千个军用药箱,十二万个急救包,各式军衣、护甲,弄不好还要动用一些福级战船参与运输了。
几人告退出了皇宫,赵善湘心念着运送军火一事,急匆匆地离开了。赵范笑道:“李兄弟,既然是司天监选的日子,我便前往皇家实验室去问一问,再顺便与范大人请教一些具体的事宜。”李不伟也笑道:“赵大哥可是想着要范大人帮忙?其实你还不知道,范大人整日忙于实验室,在咱们离开的那段时间,便已请辞了司天监一职了。新上任的司天监听说也姓沈,但估计与沈括大人却没什么关系。不知道赵大哥是否认识他?”
赵范愣在当地半日,万没想到自己离开临安不到一月,竟然错过了这种事。眼看着李不伟哈哈笑着远去了,赵范暗叹一声,心想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不如索性去一趟实验室,问问范东来也好。
再说李不伟,与赵范分手之后便上了马车。但马车却不是驶往自己的府第,而是直奔丞相府。
自从回到临安之后,他还没有时间去看望一下史弥远。虽然历史中记载着,史弥远是一个奸臣,但依自己这两年的观察,此人不仅非奸,甚至还大有忧国忧民的情怀。再说了,自己能够如愿开设临安大学与实验室,这位老人也出了不少力,倘若没有他从中周旋,事情也许不会如此顺利。当然,在李不伟心底还惦着一个人,那便是史红袖了。这个姑娘看似坚强,又乐观豁达,但毕竟发生在宿迁的那些事情,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承受,更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了。
丞相府的门大开着。老管家认出李不伟,忙迎了上去,又吩咐人去通报史弥远。李不伟步入府院,别走别问道:“管家,丞相的身体如何了?”管家叹了口气道:“回大人,自从小姐回来之后,除非朝中有人来宣,否则老爷便很少走出房门。这身体嘛,也是大不如前了。”稍做停顿,见李不伟并未继续发问,又继续道:“至于小姐么,也成日待在闺中,只是每隔四五天,便会去将军府看望少夫人。大人今日来得巧,少夫人正好也在。”管家所说的少夫人,自然是指史冀的夫人莫烟紫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客厅。忽又有人前来通报,说是丞相有请李大人书房相见。老管家喜上眉梢道:“李大人当真富贵之身。老爷已有多日未去书房了,您这刚一来,他便请您书房相见。”李不伟笑道:“老管家说笑了。”口中如此说着,心里却在暗自盘算道:自从红袖回来之后,史丞相便知道了完颜洪秀一事,但谁又能料到,此事对他打击如此之大,甚至连朝事也不再理了?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莫非人到了暮年也是如此?
有一件事必须提一下,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史实,那便是史弥远之死了。历史中记载的史弥远,是在三年后,也就是金国灭亡的前一年,病死于临安,后被宋理宗追封为卫王,谥忠献。史书记载的,多为史官所写。但史官也并非知道一切,再说宋史是由元朝所写,其中自然有许多曲折不为人知。
事情的真相是:蒙古大军自陕西开进河南之后,金兵抵挡不住,放弃南京逃往蔡州。再后来的一年,宋蒙联军攻金,金国城破国亡,金国皇帝上吊自杀,尸体被宋军拉回祭祀徽、钦两位屈死的皇帝。但就在金国灭亡的前一年,金国王室全部离开了南京,但其中有一人却并未离开,这人便是完颜洪秀。其时,由于没有李不伟的出现,完颜洪秀自然也不会遇到那位赵先生,竟然真的成了丘处机的师侄,孙不二的徒弟。她入教之后,并未和师伯云游四方,反而在思远观中清修数年,直到蒙古大军攻进汴京,也始终未有离开半步。由于丘处机与成吉思汗是旧识,蒙古军并未对全真教多加侵犯,反而保护有加。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终于让蒙军知道了忘远散人的真实身份,便欲带走完颜洪秀以挟金国元帅完颜洪烈。完颜洪秀心顾大局,不愿自己成为朝庭的负担,竟然以身殉国。此事在当时闹得世人皆知,宋朝庭也有所耳闻,都听说金国前公主性情刚烈,虽是敌国女子,却也得宋人效仿。史弥远自然清楚,这女子就是自己女儿的亲娘,也是自己苦思二十三年的情人。当时史弥远的年纪,比现在还要老上几岁,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加上国事操劳过度,忽有噩耗袭来,一直强挺着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持下去,竟然从此一病不起,没多日便不久于人世了。史弥远死前,口中不断念着“洪秀”二字,世人皆以为他无法放心自己的女儿史红袖,却不知道此“洪秀”非彼“红袖”也。
显然,以出家道姑作为要挟,并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因此在元朝修订宋史时,便将此节删去,以至于后世一些著名学者在研究宋、金、元交接时期的历史时,竟然无一人知晓此事。
不过,由于李不伟的到来,历史又有了变化。完颜洪秀的死提前了三年,史弥远也提前三年知道了此事,史红袖也未嫁与他人,这不,她此时正陪在史弥远身边呢。
刚一看到史红袖,李不伟顿时愣住,心想红袖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我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是看望史丞相,还是要告诉红袖,我与依依要成亲了,请你来赋宴?
好在有人解了围。一阵“格格”的的婴儿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莫烟紫,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李不伟喜道:“这孩子可是小向南?这么快就会笑了?”
史红袖一直待在父亲身边,本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以为李不伟定会先问候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到这个孩子。
史弥远却并不在意,笑道:“听说大军回师,老夫心想贤侄也该过来看看了,便让烟紫也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贤侄还是来了。”
李不伟脸上一红,忙作揖行礼道:“听说丞相抱恙在身,晚辈本该一回来便行探望,只是公事缠身,今日方才有得些许暇时。对了,估计过一会儿,丞相也该收到郑清之大人的消息了,那是关于今日朝会的事情……”
还未说得两句,却见史弥远手一摆,摇头道:“贤侄今日前来,咱们不谈国事,只是说说家常。”李不伟连连点头道:“全听丞相吩咐。”心想要说起家常,莫非是与我和依依的婚事有关?正不知如何开口继续说下去,却听得小向南的声音:“爸爸…爸爸……”竟然是冲着自己叫的。
李不伟一愣,转而笑道:“这小家伙,竟然会叫爸爸了,可惜我不是……”
莫烟紫也笑道:“李兄弟再仔细听听,他其实是在叫着‘抱抱’,是让你抱他呢。平日想要人抱的时候,都是这么叫的。”
果然,那孩子又继续‘抱抱’地叫了起来。李不伟哈哈一笑道:“我就说么,我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当爸爸呢。”话一出口,李不伟顿时后悔不已,心想当着红袖的面说起成亲,这岂不是自找没趣?
好在孩子的叫声更大了,并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
史红袖接过孩子,转向李不伟笑道:“他要你抱呢,你要不要试试?”李不伟犹豫道:“我以前是曾抱过他的,只是当时他还小,如今大了,也会乱动了,倒还真不敢抱了呢。”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忙问道:“红袖,当日看这孩子,也就三个月大,如今算起来也不到半岁,怎么就会说话了呢?不是要先会走路再会说话么?”
史红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烟紫姐姐,你看看,又一个外行。”
李不伟脸上又是一红,心想自己肯定是搞错了,或许有的孩子先会说话再会走路也不一定,遇到些天才婴儿,弄不好半岁就会说话了呢。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转向史红袖道:“红袖,你刚说‘又一个外行’,莫非在此前也有过一个外行人?”
莫烟紫也忍俊不禁道:“你们俩就别争了。其实不仅是红袖,便是我,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外行,后来多次请教了奶妈,这才算明白了一些。”
史红袖忽然将李不伟拉到莫烟紫身边,道:“李大哥,你看,这孩子身上原是带着生辰八字的,只可惜当时咱们太过匆忙,竟然没有注意到。”说着,从婴儿身上拿起一块玉佩。这玉佩上系了一根红绳,挂在婴儿的脖子上。
李不伟拿起仔细看了一下,这玉佩的一面刻了一个‘蓉’字,另一面刻了一个‘靖’字,并未刻有生辰八字。但他不愿就此罢休,又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会,终于发现在玉佩的侧面还刻有一行小字,正是类似XX年XX月XX日的字样。李不伟喜道:“红袖,我终于找到了,原来这字竟然刻得如此之小,稍不留神还真不会注意到。不过孩子还小,脖子上带着个吊坠总是不太安全。”史红袖点头道:“这我自然明白,烟紫姐姐也知道的,今日挂在孩子身上,只是为了让你看看罢了。”
……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虽然与史弥远交谈近两个时辰,但李不伟却是大为不解。史弥远说到做到,竟然真的不谈国事,只是问些福建的风土人情,以及自己的侄儿史岩之的情况,最多就是问一下乘坐福级战船远洋航行的感受而已。
“丞相心情不佳,我总须找个法子让他宽心才是,毕竟按年龄来看,他也算是长辈。”李不伟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想起刚才离开时,史弥远的一番话。
当时史红袖与莫烟紫都离开了,李不伟终于向史弥远说了自己即将成亲一事。史弥远丝毫不觉意外,只是一再强调:“贤侄大婚,老夫本该前去助兴,只可惜病体多有不便,近日心绪也有不宁,只能尽力而为了。但婚姻大事不得草率,贤侄举目无亲,你史大哥又远在万里之外,还需寻个可信之人,作为男方的家长。原司天监,也就是皇家实验室的范东来范大人,最值信赖,贤侄如有任何难处,尽可去找他相助。老夫绝不会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