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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掩耳盗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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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萧大器怒不可遏地朝程越大喝一声,却见他正满不在乎地左右顾盼,不由得气急而笑道:“好好好!好你个程越程队主!你说本王所为是掩耳盗铃,那我倒是想请教,依程队主之意,此事该当如何?”

“程某以为,办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程越淡淡地反问道:“程某且问宣城王,若侯景不遵号令,肆意吞并城池,自专杀伐,宣城王可奏请皇帝陛下而斩之乎?”

“有何不可?!”宣城王抗声道:“军国大事,朝廷自有法度,如有违禁犯令者,自然难逃天子之诛!”

“我看未必,”程越眼皮抬都不抬一下,不以为意地说道:“向日侯景为求自保,在未经朝廷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将本已奉于国家的东荆、北兖、鲁阳、长社四城割让给了西魏以求援助,若论法度,足当削爵赐死,但皇帝陛下竟亲自手书于侯景,声言大夫在外可便宜行事,且嘉奖其诚信忠义、心系朝廷。皇帝自有怀悦远人的气魄,对侯景可谓深信不疑,专心委任,试想在这种情况下,外人想以侯景不遵法度来奏斩于圣天子,又怎么能遂心如愿呢?”

“这……”萧大器听了程越的话,心中竟一时踌躇不已,难以反驳。他有心想推翻程越这种让人不安的谬论,但越想找理由来应对,越觉得他的分析无法应对。

“程队主所言不错,”羊侃见宣城王满脸涨的通红,只得叹息了一声,回答道:“圣上对侯景南归一事极为执拗,若未亲见其反,只怕难以用谏言说动。”

“程某再问宣城王,”程越不置可否地朝羊侃点头笑了笑,继续反问道:“若侯景此刻歹意萌生,宣城王无皇命在身,可否矫诏执而杀之,以绝后患?”

“能说出这种话来,足以说明你也并非良善之辈,”宣城王冷冷地盯着程越,沉声道:“天生万民,树之以君,天子诏令,岂可矫制?!本王宁可身死贼手,以命相谏,也绝不做此无君无父的谋逆之行。”

“程某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宣城王又何必如此紧张。”程越展眉一笑,道:“两问已毕,事已明矣,程某愿为宣城王解之。”

“想要铲除侯景这个祸端,程某觉得只有两法可行:”程越伸出两个手指头摇了摇,慢条斯理地说道:“其一,需极力说服皇帝陛下征侯景入朝,如侯景愿从,则万事无忧,若侯景不从,必会被迫公开反叛朝廷,待他反相尽露时,朝廷再昭示其罪,择一稳重之将,征调淮南各州兵民,一鼓而可将其擒杀,但此法宜早不宜此,宜迫不宜缓。”

“至于这第二个方法嘛,”程越顿了顿,看了眼萧大器,轻笑了一声道:“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假借圣旨,伏壮士于庭中,传侯景入而一举杀之,永绝后患!”

“谏请皇上征侯景入朝只怕并非易事,但程越所说的伏杀侯景之法,末将认为大可一试!”陈昕在一旁听了,不等萧大器、羊侃说话,自顾自地连声嚷道:“侯景虽奸猾,然宣城王若以圣意相召,他必不疑有他,不敢不奉命而来。待杀了侯景之后,”陈昕只觉自己越说越兴奋,搓着双手继续道:“宣城王再自缚至皇帝陛下面前请罪,****既除,身为宗室,皇帝自然不会为难宣城王的。”

“狂悖!”宣城王闻言勃然大怒,他返身狠狠抽打了陈昕一马鞭,指着他呵斥道:“枉你身为名将之后,所思所想竟如此大逆不道。天子既不可谏,作为下臣,就更应当殚精竭虑消君父之忧,岂能为求得侥幸之功,而将朝廷之法、君臣之义视如儿戏呢!若不是我知道你这是戏言,我定请天子剑斩你之头颅!”

陈昕吃了一鞭,却不敢呼痛,只埋着头偷看着怒气冲冲的萧大器,半声都不敢言语。

程越见此,长叹了一声,说道:“宣城王身系朝廷、心忧天下,程某是极为佩服的,但大王既不能动君父之执念,又不能诛贼寇于庭中,反而将一腔心血倾注在如何探知侯景虚实之上,难道这不是在缘木求鱼、舍本逐末吗?就算你探知明日侯景即兵指阙下,只要皇帝不信,你纵然呕血而死也是无用,程某是以觉得宣城王乃在掩耳盗铃。”

“你!”萧大器睁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越,好半晌,却见他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悠然不惧的表情,二十余年来被朝廷内外交口夸赞的谦恭有礼、宽容大度瞬间土崩瓦解,他狞笑了一声,缓缓从腰间抽出宝剑,阴沉沉地朝程越道:“在禁中时,常闻程队主勇武之名,萧某不才,愿与阁下讨教讨教!”

“宣城王不可!”羊侃从旁急闪而出,攀住萧大器的胳膊,伏在马上大叫道:“程越悖逆,只需吩咐左右将其缚于有司问罪即可。宣城王何必舍万金之躯,与此等狂妄粗鄙之人争强斗狠呢。”

“羊侍中且让开!”萧大器用力挣开羊侃的手,用剑尖斜指着程越,恨声道:“我兰陵萧氏虽贵为大族,禅位于齐,却也并非炫耀门户、坐得天下之辈。皇帝陛下龙兴之前,曾夜进义阳力退元魏,也曾兵援雍州力保樊城;御极四海之后,更是屡兴北伐,辟地千里,赫赫武功,自魏晋以来,未有如斯之盛者,岂是外人所能轻视!我萧大器忝为皇帝陛下长孙,虽深受父祖庇护,却也非酸儒士人,今日我就抛却虚名,与程队主舍命一搏,也好让天下桀骜不驯之徒,明我大梁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宣城王口含天宪,身为法规,又何必与行伍之中的厮杀汉一般见识呢?”羊侃驱马拦在宣城王身前,苦苦劝道:“当日出台城前,宣城王曾答应过老朽,凡事从容计议,不可心生恚怨,以免为宵小所乘,豪杰所笑。言犹在耳,宣城王难道忘记了吗?”

溧阳县主早闻知了这边的动静,她见萧大器拔刀而出意欲斗狠,心中甚为担忧,她拍马靠到萧大器身前,柔声劝慰道:“大器哥哥且莫着恼,看溧阳给你出这口气。”说罢,她双手一叉蛮腰,挺胸娇喝道:“小昕子,快去把程越那小贼抓起来,打他一百军棍,替大器哥哥出气。”

陈昕红着脸答应了一声,他翻身跳下马来,一边偷眼看着萧大器和羊侃的脸色,一边朝程越靠了过去。

“算了,算了。”萧大器见妹妹小鸟依人般靠在自己身边,心中一暖,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大半,他长叹了口气,朝陈昕摆了摆手道:“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大家腹中想必都颇为饥渴了,你且到前军传令,让他们在道旁驻扎,准备饭食吧。”说完,又厌恶地看了程越一眼,冷冷地道:“将这位程大队主也一并带过去,他久在军中,想必对埋锅造饭、樵采炊煮之事也必不陌生。”

陈昕长吁了口气,大声地应诺了一声,翻身又上了马背,他三两步奔到程越马前,沉声道:“跟紧我!”说完,转身朝宣城王等人一揖,沿着大路飞马往前奔去,程越微笑着朝溧阳县主点了点头,紧随在陈昕身后打马而走。

溧阳县主站在萧大器身旁,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队伍尽头,心中竟生出几分羞涩之意来,这小贼居然敢朝我笑?!溧阳县主暗自恼怒道,等打完彭城这一仗,我一定要把他关在宫中的马厩里,天天打得他屁股开花!

正当溧阳县主为自己的想法窃笑不已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程越此人不可留!”她闻言惊愕地抬起头来,却见宣城王萧大器面覆寒霜,正与羊侃说话,那音调冰冷而生硬,全然不似她认识的大器哥哥的声音。

溧阳县主娇躯微微一颤,程越这小贼欺负了阿夏姊姊,坏是坏了点,但他到底是程伯伯的儿子,为什么大器哥哥会动了杀他的心思呢?正想着,她又听羊侃在旁淡淡地问道:“宣城王何出此言?”

“我不喜欢这个人!”萧大器吐了口气,涩声道:“他身为侯景的队主,本应在我等面前尽力为侯景开脱才对。但你听听他给我们的那两个建议,”萧大器顿了顿,接着说道:“无一不是要置侯景于死地的杀招,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留着只怕也是祸害。”

“原来宣城王是顾虑这个,也许他身处侯景军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呢?”羊侃轻笑了一声,道:“宣城王也是知道的,自豫州沦于胡人后,不计其数的汉家儿郎只得屈身为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况且,老朽以为,他既愿为防范侯景而出谋划策,那至少说明他还是有心归附朝廷的。”

“羊侍中是在欺我萧大器年少无知吗?”宣城王深深地看了羊侃一眼,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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