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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接下来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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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站在一旁,耳中听着几人初次见面时的寒暄,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原本以为这次南梁使者来悬瓠,不过是胜利者傲娇的权利宣示,最多如李膺所言,是来为羊鸦仁进驻悬瓠城支胆张目的,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宣城王,竟在谈笑间便将侯景死死地压制在了绝对的下风。谁说南梁皇族个个都是贪婪横暴之人呢?程越暗道,若萧衍后人都像宣城王这般城府,只怕最终能混一天下的,就轮不上西北的那帮人了。

他此次带来的两名将军,无论是羊侃还是陈昕,都可谓是恰到好处:首先,羊侃与侯景一样,也是从北方叛离归于南梁的疆场宿将,有榜样在眼前,侯景想要挟功自傲的企图就被简单粗暴地彻底粉碎,只能被动地接受朝廷的抚慰;其次,陈昕的父亲陈庆之将军,原本就是豫州的主将,悬瓠城的主人,而且在当年侯景进寇楚州时,陈庆之曾将侯景打得尽弃辎重而逃,是侯景征战南北时挥之不去的梦魇。有他们两个坐镇在此,就算侯景再虚伪狡诈,野心再大,也决然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正当程越在内心为宣城王叹赏不已时,行台左丞王伟仰着一张皱纹笑得像菊花般的脸从后面走上前来,打破了侯景此刻难以言说的尴尬:“宣城王及诸位将军远来辛劳,河南王已在城中备好了酒菜,请诸位贵客移步内城叙话吧。”说完,他朝宣城王颤巍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悬瓠城百姓得知天使驾临,已在城中夤夜守候,尽盼能早睹朝廷威仪,卑职愿斗胆为宣城王引路。”

“豫州久悬敌国,南北不通,说起来是朝廷愧对城中吏民啊!”宣城王微眯着眼望向城内,长叹了一声转头朝陈昕吩咐道:“令众骑士一概下马步行,严禁骚扰百姓,若有行止不端而损我汉家衣冠者,杀无赦!”说完,他掸了掸锦袍,当先迈步往城门洞走去。才迈出一步,宣城王突觉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微笑着转过脸去,却见是站在自己左侧的那名面笼轻纱的女子正轻轻扭动着身子,拉着自己的袍袖不停地摆动。

“你呀,都跟阿夏学坏了!”宣城王宠溺地轻轻拍了拍她牵着衣袖的手,英俊的脸上连眉毛都带着亲昵的笑意:“好啦好啦,别再摇啦,阿兄帮你问还不行吗?”

宣城王看着她骄哼一声飞快地收回了手,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他扭脸朝侍立在身边的侯景问道:“听说你军中有一名队主叫程越,颇富勇武,不知河南王可否将其引荐给本王认识认识?”

“程越?”侯景愕然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宣城王,又狐疑地看了看那蒙着面纱的女子,拱手回答道:“禀宣城王,卑下军中确有一名名叫程越的队主,此刻他正在迎候贵客的队伍当中,若宣城王相召,卑下这就将他唤来。”说完,他迟疑了一阵,躬身道:“卑下斗胆,宣城王乃天潢贵胄,久居台城,却不知是如何识得程越的?”

“本王虽身在禁宫,但读书之余,也常随羊侍中练习马槊,每日除拜会名耆宿将之外,对时下名动一时的少年英雄也多有探听,”宣城王轻笑道:“这程越据说曾随河南王在颍川北原一枪惊退元柱,后又有夜战秀容、阵斗高岳的不俗战绩,本王听说后,故而对其颇有兴趣。今日有幸身临河南王军中,便想着是否能见上一见。”

“既蒙宣城王青眼,自是程队主的福分,”侯景闻言一笑,扭头朝迎候的队伍中高声道:“中军甲队队主程越何在?速速前来拜见宣城王!”

程越在队伍中早听得他们在谈论自己,只是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南梁当朝皇帝的长孙亲口提起,至于刚才宣城王的解释,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是虚多实少,不足为信的。正诧异间,他猛然想起宣城王与那蒙面女子的简短话语中曾提及了一个叫阿夏的名字,难道他们所说的阿夏,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阿夏是同一个人?

倒是有这种可能性,程越暗暗想道,阿夏与南梁皇族有密切的联系,这应当是毫无疑问的事,之前在方城驿馆中,阿夏曾试图说服自己去应募萧梁皇族的招募,莫非她当日口中所说的萧梁皇帝陛下的嫡长孙大器哥哥,就是今日面前的这个宣城王?

萧衍的嫡长孙自然只有一个,自己能被宣城王当众点名召见,必是因楚墨阿夏的缘故,程越心中苦笑道,只是当日自己既回绝了她,又冒犯了她,便不知道今日这贵人亲切的召见究竟是福是祸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阿夏那小女子就不是个善茬!想到这,程越不敢多做迟疑,他在队伍中高声应诺了一声,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来到一众贵客面前,将手中环刀丢在一边,俯身屈膝半跪在宣城王萧大器面前,朗声道:“卑下河南王麾下中军第九幢甲队队主汝阴程越,见过宣城王,见过河南王,见过各位将军!”

话音刚落,程越似乎感觉到身前那名蒙着轻纱的女子身子动了动,一个蕴含着怒意的骄哼声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他偷偷抬起头来看时,却见迎接他目光的,是宣城王那张英俊的似笑非笑的脸。

“你便是程越?”宣城王盯着程越的眼睛看了一阵,转头朝陈昕笑道:“本王见你儒雅沉毅,器宇不凡,不像是寻常军卒,却不知你是汝阴程家哪一族的子弟?”

程越闻言,恭敬地施了一礼,庄重地回答道:“禀宣城王,卑下乃汝阴程家归一堂嫡子,家父上道下雍。”

“什么?!你是归一堂程道雍程老先生的嫡子?”宣城王失声叫道,他惊愕地与陈昕面面相觑,却见陈昕麦色的脸庞因激动而显得更加紫红起来,他朝陈昕摆了摆手,沉声道:“你既为大族子弟,却为何会流落到河南王军中来当了一名小小的队主呢?”

“唉,家族惨遭荼毒,门庭败落,族人星散,程某不过一丧家之犬而已,能有幸托身行伍,时受侯王护佑,已是余人的福祉了,”程越长叹了一口气,语态萧索地说道:“队主之职,已是上苍恩赐了,却不知我那些在祸乱中侥幸活命的族人如今都过得怎么样?在南在北?为奴为婢?每念及此,痛入肝肠啊。”

“归一堂之败亡,朝廷也极为心痛,”宣城王看了程越一眼,沉声道:“我记得当时皇帝陛下正在下棋,闻讯后,伤心地将棋子丢进御池中,叹息道:‘陈庆之不再,朕几忘弈棋之趣;程道雍蒙难,江北再无可敬之人’。自那以后,陛下常以未能及时遣兵前往接应救援而深夜自责。”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问道:“不知程队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程越长吁了口气,轻声道:“天下纷乱,兵凶战危,军伍之人,何言其他?程某既厕身河南王麾下,自是唯侯王马首之瞻,南归之行,何去何从,程某心中并无他望。”

“不行!你不能再跟着侯景了,你得跟我们走!”陈昕在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却被宣城王眼神阻止后,闻言终于爆发了起来:“令尊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你便也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当日程家有难,我与大兄也是事后才知晓。大兄与我在家父灵位前请罪,誓言日后哪怕只能寻得程家一人,也要尽心竭力供养扶持。我又岂能睁眼见你往火坑里跳?!”

“侯景愚钝,不知陈将军此言何意?”侯景听了陈昕的话,用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朝宣城王匆匆一瞥,正色问道:“我侯景举河南之境诚意南归,如今虽被困孤城之下,但向往朝廷之心天神共鉴!却不知为何在陈将军看来,侯某军中已然成了一个不堪麾下将士容身的火坑?此中缘由,还请将军示下!”

“河南王言重了,陈将军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多加宽宥。”宣城王狠狠地瞪了垂头丧气的陈昕一眼,朝一脸警戒之色的侯景笑道:“河南王乃仁厚长者,想必不会与一后生末学多加计较吧。”

“请宣城王明示!”侯景死死地盯着宣城王,语气生硬地坚持道。

“好吧,此事原本也不欲隐瞒侯王,只是此地不是议论大事之所,还请侯王与我等一并入城中详加商议。”宣城王无奈地笑了笑,抬腿往城内走去:“本王带有两条圣谕,请河南王到衙中接旨。”

“敬受命!”侯景和王伟对视了一眼,阴沉着脸闷声不响地跟在宣城王身后往城中走去,身后诸人见此,也都纷纷拔腿随着他们朝前走,一时间,从南城门到内城的街道上马蹄滚滚,旌旗飘飘,人声沸沸,烟尘嚣嚣。

有点不知所措的程越不由自主地跟在宣城王身后,正为是走是留犹豫未定时,忽听得耳畔一个娇柔软糯的声音嗔怪地问道:“程越,你可曾欺负过阿夏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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