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多伦进入帐中,行礼道:“儿臣参见父汗!”
大檀可汗见他休息一夜已然大有好转,安下心来,道:“出兵之事,你想的如何了?”
多伦跪下道:“儿臣五心不定,如若统兵,恐于战局不利,还请父汗恕罪!”
大檀可汗打量了他片刻,道:“你真的决定了?”
多伦道:“是的,父汗,儿臣眼下情况,实在不适合统兵!”
大檀可汗又道:“那你可知不统兵的后果?”
多伦道:“儿臣知道,儿臣不后悔,只要吴缇能够取胜,以尝父汗多年夙愿,儿臣愿意让位!”长久的耕织,付出了巨大代价,此刻到了收获之时,他却不能去摘取,还要未之前的付出买单,天下间恐怕除了他之外,谁都不可能淡然处之了。
良久之后,大檀可汗满是遗憾,叹道:“好吧,你既不愿,我也不强令于你!”
多伦见父亲脸上的遗憾及苍老,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痛,跪下泣道:“父汗,不是儿臣不愿尽忠,实在是,实在是儿臣…”说道此处,他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起来吧!”大檀可汗起身将他搀扶起来,道:“从你十六岁从军以来,南征北战,从未有过片刻休息,现在,你就歇歇吧,我听你姑母说你要外出散心,出去看看也好,在外不比家里,眼下又是乱世,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多伦泣道:“嗯,父汗你也要多保重,儿臣一定早些找到答案,回来看你!”
大檀可汗道:“你打算何时动身?”
多伦道:“明日西域军将返回西域,儿臣打算将他们送走后便离开!”
“那你打算去哪里?”
“儿臣还没有想好,不过儿臣一定尽早回来替父汗效力!”
“嗯,也好,无拘无束,你去吧,好好准备一下,早去早回!”
“是,儿臣告退!”多伦又看了老父一眼,脸上尽是不舍,大檀可汗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安心,多伦点点头,转身离去。
既已决定明日离去,多伦便开始打理行装,不多时,,博文、菁菁与赫红一起过来,这让他大为惊讶,道:“姑母!”
博文笑道:“我听你父汗说明日你便要离去,特意来看看你!”
待看到菁菁时,不由得想起铎苏风,心中又是一阵愧疚,想开口喊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菁菁主动迎了过来,道:“多伦哥哥,你答应我不再报仇,不再打仗,你没有食言,这让我很高兴。铎苏风他是死于疆场,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我听回来的兵士说他被谢弃尘葬于盛乐城外,还有棺椁墓碑,没有暴尸荒野,已经很不错了。你且安心外出,我会与阿妈留在王庭照顾舅公,也在这里等你找到答案归来。”
看曾经的刁蛮小妹竟变得如此乖巧懂事,多伦不知该欢喜还是伤感,道:“菁菁,你真是…”
菁菁道:“多伦哥哥,我长大了,你应该高兴啊!”说完眼中也涌出泪水,若是铎苏风能够回来,她宁愿自己一直不要长大。
“嗯,我们的菁菁长大了,哥哥高兴!”他为她擦去泪水,可是他自己却已被眼泪淹没。
待二人情绪平定,博文看了眼一旁的赫红,道:“多伦,赫红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怕打扰你休息不敢来见你,你要走了,不该跟她说两句话吗?”
她虽知他心有花木兰,她也很敬佩那个坚强的女孩,可若是多伦娶妻,她还是会选赫红,无论为了王庭的安定还是安抚西域诸军,她都不能让他娶花木兰。今日带赫红一起来,一是增进下两人的感情,而是她要看看他对赫红有几分情意,对花木兰又爱到了什么程度。
多伦闻言不得不走过去,看着赫红那又是羞涩又是期待的目光,多伦心中一叹,道:“你几时回来的?”
赫红忙道:“我已经回来五六天了,这些日子一直与菁菁在一起!”
多伦道:“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这时菁菁插嘴道:“多伦哥哥,这个嫂子我可是认定了,阿妈也认定了,你若是敢带回她人,我们可不依你!”她自己没有了幸福,自是希望自己的好朋友不留下遗憾,无论如何,她都要玉成此事。
多伦闻言一阵尴尬,赫红亦是娇羞不已,看着菁菁与姑妈的期待之色,想起倒在盛乐城的铎苏风等人,多伦也知道该做个了断了,认真对赫红道:“待我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嗯!”赫红闻言欢喜不已,狠狠地点头,多少年了,她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博文闻言也是内心欢喜不已,道:“多伦,姑母这次从西域归来去了一个地方,给你买了份礼物,只是这些日子不便拿出来,明天你就走了,我也该把它拿出来送给你了。”随即对外喊道:“也术,乌恩,把东西拿进来!”
二人领命而进,待到帐中将绣品展开,巍峨长城,艳美夕阳,一直雄鹰翱翔天际,只是细看,那只雄鹰竟断了两支翅膀。
多伦见此一惊,道:“这,这是…”他自是识得此物,曾经他也想花重金购买,可是八倍蚕万金不卖,他也无法,不想今日竟会被姑妈买来。
博文道:“这就是八倍蚕老先生最爱的绣品,塞外长城,我花了一千金将他买来,你看一看有什么不同。”
多伦看了会,道:“我记得这幅绣品上没有这支雄鹰,而且这支雄鹰还少了翅膀!”
博文道:“你说的不错,雄鹰是八倍蚕老先生后来加上的,翅膀是我把它拆掉的。”看多伦不解之色,继续道:“如果这幅绣品会动,这只鹰现在断了翅膀,该落下来歇歇了,但当他恢复羽翼后,定会再逆风起飞、翱翔九天。到那一天,姑母会再把翅膀给它补上。”
多伦知道姑母的意思,满是坚定道:“姑母放心,它一定会再度起飞,守护草原安宁!”
“嗯,姑妈相信它很快就会再飞起来的!”看侄儿又恢复以往的坚定,她心下一松,她知道,这只折翼的雄鹰,已经开始慢慢飞翔了。
下午十分,王庭两道诏书发出,一道直奔武川,一道传于西域军军营,军营之内,多伦、社伦及西域军诸将跪听宣诏:
“受命于天,可汗诏曰,柔然昆莫多伦,大意轻敌,致使盛乐会战功亏一溃,西域军四万将士喋血沙场,又未经请示,命社伦东进凉州河套,从而导致误袭五凤谷,兵败沃野,一万兵马损失惨重!数罪并罚,本应处死,但念其前功,罢免西域大都督、兵马大元帅、及柔然昆莫之职,保留王子爵位,令其在王庭闭门思过;
西域副都督社伦,奔袭河套,兵威吐谷浑,有力支援盛乐战场,功莫大焉,特晋升为西域都护府大都督,总督西域军政!西域军其余众将士,血战盛乐,重创魏军,劳苦功高,特免其兵役,准予回乡,每人发放骏马一匹,牛羊各十头,免税三年,钦此!”
这道诏命让所有人皆是一惊,念完之后都在窃窃私语,盛乐之败,责任竟推到了多伦头上,显然让大家极为不服。
多伦却压下众人,大声道:“儿臣接旨,万岁万万岁!”
这才压下众人议论,齐声道:“臣等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值星官走后,社伦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你当上大汗,是弟兄们多少年的期盼,大家不远万里来中原征战,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面对社伦的指责,多伦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道:“跟我去看看弟兄们吧,此一别,恐怕就很难再见了!”这些兵将身体已残,无法再上战场,回去后肯定会各归乡里,此生的确很难再见。
“好吧!”社伦见他不说,也不强求,二人漫步军营之中,对这些伤残之士加以抚慰,众人也知此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因此对他们的主帅也格外热情,这一刻,没有统帅、将军与王子的区分,只有一种身份,战友,兄弟!
黄昏时分,西域军再度宰牛杀羊,开怀痛饮,明日他们将启程回西域,这一次,营内不再寂静,大家彼此交谈,问及各自家乡及家人情况,关系好的约定回乡后互相拜访。
在正中的一处矮桌处,多伦与社伦相对而坐,看着众人彼此的不舍之色,多伦道:“社伦,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让所有将士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呢?”
社伦道:“现在处于大争之世,你不欺人,人就欺你,想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唯有一统天下。”说道此处,他长长叹了口气,原本柔然兵强马壮、占据大好局势,若能徐徐图之,定能完成霸业,只是眼下都被破坏掉了。
多伦道:“那如果我们与魏军讲和,能够相安无事呢?”
社伦白了他一眼,道:“多伦,你该不会忘了和亲图吧。”多伦闻之果然神色一黯,他当然不会忘记和亲图,那其中蕴含了多少鲜血与艰辛,可是战争却依然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多伦叹道:“那就希望吴缇此战能够击败魏国,统一天下吧!”
社伦也不再跟他辩解此事,道:“此次东进,我发现了一个人才,准备大加提拔,你看看行不行?”
多伦摆手道:“你现在是西域大都督,一切你决定就好了。”
社伦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只不过替你坐着这个位子,难道你真准备当甩手掌柜吗?”
“那好吧,你说一说!”
“一个是戈本,冷静睿智,心思缜密,耍的一手好枪法,我准备重组狼营,让他担任狼营营主。”
多伦起初不以为意,毕竟他也不知戈本是谁,只是相信社伦,他觉得可以就可以,可是猛地想起那个敢死队队长的托付,忙道:“他之前是不是在色车军中?”
社伦奇道:“你识得他?”
多伦随即把盛乐敢死队之事说了一遍,道:“只可惜,那个名册已经丢了,我愧对死去的将士。”
社伦劝道:“你也莫自责,若他们真有才,日后定会崭露头角,届时再提拔重用即可。”
多伦点点头没有说话。
社伦又道:“此次外出,你准备去哪里?”
多伦道:“我还没想好,届时到哪算哪吧。”
社伦想了想,小心道:“那你会去五凤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