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名西门守军匆匆跑来,对正在盛乐城头的几人道:“殿下,魏军特使来了,来找您商议收敛阵亡将士遗体之事!”
多伦道:“让他去将军府等我!”
铎苏风道:“来的是什么人?”
“魏军铁血军军主,花弧!”
“谁?”这一次,不止是多伦震惊了,就连那曲、铎苏风等几人也震惊了,口气惊人的一致。尽管他们有的都不知道这个花弧长什么样,但是他们可是因为这个叫花弧的幢主吃了不小的亏,就连色车都死在了她的手里。
若是没有这个花弧,他们早在凉州就关门打狗、前后夹击灭了谢弃尘,也不会让他逼得这么惨。
“花弧!”那名百夫长又连忙答了一句,心中亦是一惊,一个小小的魏军军主,竟然让所有军中高官闻之变色,此刻,就连他也好奇,这个花弧,究竟是什么人。
确认之后,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多伦,又是十分的默契,连一个开口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想看他如何应对。
几息之后,他缓缓道:“固德,你去同他商议吧,我不想见她!”说完不待固德答应独自离去。终究他还是没有决定见她,亦或者没有勇气见她,他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就连例行公事也做不到。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忘不了五原的色车,还是忘不了赤峰关外的决绝,亦或者担心她再说出“与魏国共存亡”的话语来。既然旧情难续,那就彻底断了才好,相见,不如想念!
看着想要跟去的也术和几名侍卫,铎苏风伸手拦住他们道:“让殿下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几人也都没有再出言,静静地望着他们的统帅迈着坚定地步伐渐渐远去,只是虽然坚定,但却充满了孤独与苍凉。
而在武川城外的帅帐内,最后的战报也终于到来,
“魏军最后一波攻击失败,已经收兵回营,盛乐依旧在西域军手中!”那名斥候说完走了出去。
吴缇满是疲惫的睁开眼自语道:“守住了,竟然守住了!”他一直觉得盛乐会被谢弃尘攻破,完全没想到竟然撑了下来。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一阵亮光刺的一夜未眠的吴缇眼睛生疼,金蚕子缓缓走了进来,那硕大的人影完全把吴缇覆在其下。
“丞相,多伦守住了盛乐!”
金蚕子叹道:“我已经知道了!”不止是吴缇,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多伦竟然还能在那么危及的局势下守住盛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武川还打不打?”多伦在他们都觉得不可能守住的情况下守住了盛乐,不止打乱了拓跋焘的谋划,亦是让他们不知所措。
“打吧,乌恩已经去了王庭,一旦大汗得知盛乐的战况后必定下诏让我们限时破城,而且时间很有可能就在三天之内,并派巴图来监军。这一次失败,谢弃尘已经很难攻破盛乐,若是我们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拿下武川,你我二人就大祸临头了。而且,我估计,赫红也快到了。”
“那就打吧!”这时的他,再也没有了上次佯攻时的意气风发,反而充满了挫败感,好像攻击盛乐失败的是他们一般。
一个多时辰后,三万柔然大军再次齐聚武川北门外,对武川城发起了猛烈进攻,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留手,亦没有中途退兵,而是真真切切的猛烈进攻,娄伏连的压力瞬间大了起来。与此同时,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波,赫红一行也终于到了武川城外。
看着满脸怒气、疲惫不堪的赫红,吴缇尴尬一笑道:“赫红,你回来了!”
“吴缇你真卑鄙,多伦在前线鏖战,你不增援也就罢了,竟然还设计害他,让他在盛乐城内被魏军团团包围。”
吴缇辩道:“我没有,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攻打武川,你也都看到了,只是魏军抵抗太强烈,我攻不下!”那满脸的委屈,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
赫红却是毫不理睬,道:“装,你就给我装吴缇,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你把这些话去对那些西域军将士说,你看他们会不会信你。”
金蚕子怒声道:“赫红,你太过分了,立即回去休息,攻城的事我跟吴缇殿下会有计较的。”
赫红看了金蚕子一眼,尽管知道这也可能有父亲的参与,但她也不敢放肆,对吴缇道:“吴缇,多伦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还念一点手足之情,就快些攻克武川,只要你解了盛乐之围,他会一辈子喊你大哥,再也不叫你吴缇。只是不知道,你应不应得起这声大哥!”说完打马而走直奔军营而去。
赫红的那句一辈子叫你大哥,再也不叫你吴缇,瞬间把他带回了一个月前的盛乐城外的军营之中:
“多伦,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你指挥你的西域军,我指挥王庭大军,我们看一看,谁先攻入平城,如果我先拿下了平城,你以后要改口称我为大哥,再也不许叫我吴缇。”
“吴缇,我希望我们今日做一个约定,无论父汗把汗位传给谁,我们都要支持对方,不要暗中搞阴谋,一切,都要以柔然的未来为重。”
吴缇亦郑重道:“好,我答应你,一切,以柔然的未来为重!”
多伦见状微微一笑,开口道:“吴缇,我知道如果我先攻入了平城,我想要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
“我要叫你一辈子吴缇,就是你做了大汗也是一样。”
“好,我们一言为定!”吴缇说完二人相互击掌,都欣慰的笑了起来,
…………………………
“传令下去,各部轮流进攻,三日之内,一定要给我拿下武川城!”终究他禁不起良心的煎熬,不待汗诏下达,就对武川发动了猛烈进攻。
而此时在盛乐,花木兰与柱子二人作为特使也终于踏进了他们牺牲了几万人都没有拿下的盛乐,在城门交了佩剑与兵器后,在十名西域军的带领下下直朝将军府而去。由于昨夜激战发生在南城,城内没有战斗,依旧一片整洁,只是比以往空旷了许多,而街道上也再没有了以前铺就的青条石砖,二人知道,这些早已被当做武器砸下城头了。看着城中那些面露疲色与悲怆的西域军士兵,他们知道了,不止他们打的辛苦、伤亡惨重,他们的敌人也是一样。
待到将军府内,花木兰见到了固德,这一个四十岁的西域军老将,固德也再打量着她,多伦多次为了这个花弧鸣金收兵,放弃大好战机,只是他从未见过。
花木兰的事在他们几个万夫长只间已经不是秘密了,但也仅仅限于他们知道,或许手下的将士还有的知道多伦喜欢上一个魏国女子,但从不会想到那个女子就是眼前的花弧,就在魏军之中与他们作战。
固德率先道:“花军主,多伦殿下箭伤复发,身体抱恙,就不能来见你了,这次由我与你商议处理阵亡将士遗骨之事。”相比较铎苏风他们几人,固德还是儒雅很多的,所以多伦让他与她商议,估计也是怕另外几人仗着大胜之威再挖苦讽刺让她受委屈吧。尽管他一直觉得她已经不是那个绣女了,可是他潜意识里还是把她当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固德自然也明白多伦的意思,因此只提如何收敛之事,不再言其他。
虽然他有可能箭伤复发,但此时她相信他绝不是真的受伤,而是不想见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就连她都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也正是他所想的,相见,不如想念。
二人谈了一刻钟左右敲定了细节,明日魏军派一千人西域军派两千人一起处理城外那几万具尸体,与此同时魏军亦可派一千人进城将壕沟里的尸体搬出来运走,西域军亦会派五百人出城去挖坑掩埋,处理尸体的时间内双方皆不得互相攻击,暂时休战,直至尸体全部处理完毕。战马的尸体由西域军处理与阵亡将士遗骨一起掩埋。
就在花木兰起身刚刚走出议事厅堂之时,一阵悠扬的胡琴声从后院传出,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一如当日在五凤谷的那般美妙动听,婉转悠长,充满了欢乐气息,二人的脚步都不由得停了下来,而她的思绪,也再度被带回了三年前,花儿锦的那个小院之中。
…………………………….
“我琴声里的草原还有河流,你能感受得到吗?”
“我好像看到了草原上的小花,还有阳光!”
……………………………..
尽管那时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他的心,是热的;但是现在,她能够看透一切黑暗,但是却看不透他的心,亦或者说,她能够看透,但却不敢去看透,或者说不敢去面对。
一直一刻钟过去,悠扬的琴声才停了下来,她抬头向后望了望,随即与柱子一同转身离去,只是不知有没有寻到那胡琴乐手的身影。
二人打马直奔西城门而去,待到城门前,纷纷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只见此时西门洞开,他们的佩剑完好的放在城门口的兵器架上,但是四野之内却再无一人。
柱子下去把剑拿起来递给花木兰道:“真是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算了,别管了,我们走吧!”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想不通也不再多想,回营复命要紧。
然而就在刚刚出城不到五百步,越影忽然停了下来,掉头向后看去,她初时不解,不知越影意欲何为,但是当她抬起头看到城头那个身影时,她就明白了越影为何会停下。
此时的城头除了他外再无一人,所有守军都被派了下去,城门洞开。今日,他没有穿他的战甲,而是重新换上了那件浅绿色的花纹绸衣,就那样站在城头凝望着他,如果说之前还有点怀疑的话,那么此刻他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他既然去年在赤峰关外说过那是最后一次挽留就绝不会再说第二次,但这次他没有开口,只是用行动告诉她,我已经胜利了,如果你还愿意回来,亦或者说他的木兰还愿意回来,他依然可以做回莫将,那个爱木兰的莫将。只是这一切,真的还能够回得去吗?
“花弧,你说多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柱子看着城头亦是百般不解,恐怕不止他不解,除了这二人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哦,不,还有她胯下的那匹马,越影,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她没有回答,拨转马头向大营奔去,再也没有回望一眼。他一直静静目送她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内,才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返回城中。都说女人很温柔,但一旦狠起心来,是男人万万所不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