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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田螺姑娘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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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坦笑着答应快点儿改好,“明天一早我就发邮件的。有什么事儿您随时打电话给我……”

听筒里有滴滴的提示音,是有电话进来了。

彭乔木就说让他工作忙注意身体,也不等夫人再和孙子说两句

,就代为发表意见说改天再通电话好了。随即他就扣了电话。彭因坦接通电话,喂了一声,对方问他是不是彭因坦先生,他说:“是的,我就是。”

“我是大关派出所的民警张海滨。”对方一口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平和而又醇厚。

彭因坦听他报上姓名职务,就问:“您有什么事?”

“你认识索锁吗?”张海滨问。

彭因坦迟疑片刻,才回答:“认识。”

……

张海滨放下电话,敲着自己面前的记录本,瞅了面色平静的索锁,说:“我怎么听着他可不像是会来捞你的人。”

索锁白了他一眼,问:“能给我支烟抽吗?”

张警官也白了她一眼,说:“你个姑娘家能不能斯文点儿?别跟进惯了号子的老油条似的,还TM跟我来这套……我们这儿禁烟。”

索锁看他指指墙上的警示标志,说:“那我出去抽。”

“不给。这都惯的你出毛病了……”张警官跟索锁说话可没有刚刚跟彭因坦说话那么客气。

索锁吸吸鼻子。

张海滨警官刚刚那可真也是端着“人民警察为人民”的服务范儿,热心给她找个能“解救”她出去的人。

她是不想找人来捞她的,张警官可就转着圈儿的琢磨着,把她电话拿过去,以协助调查为名,打算从最近联系人里找几个……谁知道第一个就是彭因坦。

她抢电话都来不及。

“我真没偷车。”索锁又强调一遍。

张警官拿起面前的本子来就想扇她一下,嘴里骂着:“要不是看着你家里还有个姥姥等着照顾,我真TM……”

一盒烟啪的一下隔空抛过来被扔在了桌子上。张海滨转头去看是谁的工夫,索锁已经拿了烟盒在手里——背对着他们的是个年近退休的老警察。听张海滨抱怨说“真要把这丫头给惯坏了,当这是家里常来常往可怎么办”,他继续低头写着字,理都不理。

索锁打开烟盒,摸了打火机出来,说:“我就在门口抽一支。”

“你要敢跑,我今天晚上就去你家,把你这两年的记录都给你姥姥数数。”张海滨说。

索锁脸都要抽搐了,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自己那手机。张海滨拿本子一盖,不许她拿走,她悻悻然站起来往派出所门外走去。

大关派出所在一道斜坡上,隔了条马路就是临海的公园,海风摇着松枝,把海浪声带过来,吹在身上,真冷。

索锁竖了下衣领挡风,好容易点燃了烟。

这烟劲儿很大,她被呛了下。正咳嗽着,就看从坡道下方开上来一辆车子,像被海风吹过来一样轻飘飘地落在派出所院墙外头。她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愣了愣。

彭因坦车还没锁,就看到站在台阶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正拿着烟,直愣愣地瞅着他——他按了下车匙,朝这边走过来。

索锁侧脸吸了口烟,再转过来时彭因坦已经上了台阶,几步就到了她面前。

他没说话,就皱眉看着她。她看他像是随便就拎了件毛衣外套就出来了,显然赶的还有点急,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觉得被冷风冻的像浇了一层冰壳的身体,咔的一下裂了……她吸吸鼻子,掐了烟。

彭因坦冷着脸问:“那位张警官在里头吧?”

“在。”索锁回答。

“给我引见下?”彭因坦语气平淡,但像是个没睡饱就被吵醒的人,是有些不高兴的。

索锁忍了下,真想说你不高兴来可以不来嘛……可是她掐着半截子烟,就是说不出这句话来。不过也没等她说,里面就出来一个人,问道:“是不是彭因坦?”

彭因坦见出来的这位警官有点眼熟,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听他叫自己名字,点点头,看了看索锁,说:“对,我是。张警官是嘛?您好。索锁的事我来负责。另外需要请律师的话,律师也可以马上就到。我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了。”

张海滨请他们里面走,说:“效率还挺高,打算请哪家的律师啊?”

“锦德行的唐锦生律师。”彭因坦说。

张海滨差点儿乐了,说:“彭先生不得了,要惊动就惊动我们Q市最大牌的律师啊。”

“先咨询一下,最好是不至于惊动。”彭因坦跟着进来,和索锁被张海滨安排着坐下。他看索锁并不拘谨,似乎也不害怕这些警察,眉头皱了皱。

“应该也不至于惊动唐律师的。”张海滨清了清喉咙,说。“来,我们聊聊索锁这个事情。”

“好。”彭因坦很认真地回答。

“事情是这样的。第一呢,她无照驾驶;第二呢,她那车是赃车……”

他们两个都没管在旁边坐着的索锁,一个照着记录本上的记录逐条讲述,一个边听边在手机上做着摘要,简直没把她这个当事人放在眼里……索锁吸着鼻子听。

“……总而

言之,扣车、交罚款、交保证金、走人、随时配合调查。事情查清楚之后,会有一个最终结论的。”张海滨把记录本推到一边,讯问的表格拿过来,看了看内容没有问题,让索锁过目。“就是这么个程序。看看笔录里有没有什么是漏了的、多了的,没问题的话,你在这里签个字。”

索锁揉着鼻子看表格,彭因坦就从她手里抽了过去,扫了两眼,说:“行。罚金和保证金没有问题。交了就可以带她走了是吧?”

“在保证人那一栏签下你的字,要是你愿意的话。然后就可以了。”张海滨见彭因坦这么痛快,看看索锁,说。

彭因坦从桌上那破了的笔插里抽出签字笔来,“彭因坦”三个字一挥而就,就把表格推给索锁,说:“你签字,我去交钱。”

索锁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张海滨敲敲桌子提醒她,她才低头找自己签字的位置,还要按手印……她头皮有点发麻,印泥沾在手指上,像是新鲜的血液,那味道也怪,她就觉得恶心。

彭因坦拿了她的手指,在签名处按了一下,左右摆了摆。

索锁抽手,瞪着他。

彭因坦照着程序去老警官那里把罚款和保证金都交了。这里不能刷卡,还好他提前想到,带了足够的现金过来。等他把手续办好,带了一沓子票据表格回来,看到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他的索锁正低了头看着她的脚尖,停了停才说:“走吧。”

他也没等索锁起来,转身对张海滨说:“谢谢张警官。人我带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张海滨点头,拍了下索锁的后脑勺,说:“哎,回家好好反省。可别闯祸了,你这个丫头。”

彭因坦看索锁揉着后脑勺,哼了一声没跟平时似的像个小刺猬样的反抗,不由眉皱的更紧。他走在前头,索锁跟张警官道别跟着出来了。

张海滨抱着胳膊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索锁难得乖乖地跟彭因坦出了大门,啧啧两声,说:“宫哥,你过来哎……这个丫头是不是要转运了?我看这小伙子不错。长的挺俊,说话办事儿都利索,稳重大方。还认识唐锦生,啧啧。”

“你看他开的车嘛,不奇怪。”老宫抱着大杯子也过来,抬下巴指指那辆轿跑驶离,喝口茶,说:“那可不定是好运气。”

张海滨呵呵一笑,想了想,说:“毕竟是个好姑娘,也该遇到个好人了。”

老宫沉吟片刻,也笑笑,说:“就她这什么都憋着自己扛的性格,呵呵,呵呵,呵呵呵……下盘棋嘛?”

“行啊,不出警咱就杀一杀……”张海滨笑道。

……

彭因坦等索锁上车,直接开车把她送回家。

索锁上车后就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彭因坦摸了下储物盒,没发现纸巾,从口袋里翻了条手帕给索锁。

“擤擤你的鼻涕。”彭因坦说。

索锁果然擤了擤鼻涕,然后等车停在家门口,才说:“钱我会还给你的。”

彭因坦看看院子里,客厅亮着灯呢,本来不想说什么,听见索锁这么说,他冷着脸说:“你要有钱也不至于连我修车费都还不起。”

索锁鼻子塞住,胸口也塞住似的,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

“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彭因坦说。

“好。那我们改天说的。”索锁说。

她下了车,简直还没站稳,彭因坦的车子就开走了。风一样贴着地面就刮到了转弯处,不见了……

彭因坦车开的越来越快,忽然把遮光板一拉,瞅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果然眉头皱的川字纹都出来了,他应该是从接了电话心情就没好过。

本来他也用不着来的。电话既不是她打来求他帮忙的,事情也不是好事,可是他还是过来了。对她的情况完全算不上了解,他的确也没有想过这么一个乖觉滑头的女子品格是完美无缺的。看她和办案警察的熟稔,应该是经常打交道的,也许涉嫌购买赃物是轻的,涉嫌盗窃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所谓的赃物,要是没记错,他是亲眼看着搬到她家里的……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脚踩下刹车。

停车场入口处的灯亮着,里头的师傅按钮子将栏杆抬起来了。他看彭因坦好一会儿不开动,就推开窗子喊了声。

彭因坦这才开车进去。

他出电梯,往自己办公室走的时候,扫了眼大厅——索锁今天第一次上来,他出来的时候她正在那里看图片。她看的很专注,虽然当时看不到她的眼睛,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是在欣赏图片里建筑之美的。那让他很得意,尤其是她回过头来时,眼睛果然是明亮的。那是看到美好事物时眼睛里会散发的特有的光彩……他站下。

其实索锁是什么样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清偿欠他的债就可以了。

今天之前的债务已经挺重,今天之后,她欠他的就更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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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坦在派出所一别之后的一周里,就没有出现在索家,也没有因为加班而让索锁送餐去他的办公室。

索锁在这一周却连接了三个大单子,单单都是顶级席面,忙的她不可开交。这还是因为那天吹了冷风,她患了重感冒,不得不取消两单又推掉两单。

她把手上的余钱和十天来赚的钱加起来,虽然还是不够还彭因坦垫付的保证金和罚款,但也足够让她在他面前保留点自尊心——她回来之后,想到彭因坦看她的眼神,就不舒服。

她不在乎人家怎么看她,不过彭因坦不行。

她发信息给彭因坦说要还他一半的钱,他只回复了个“知道了、以后再说”,就没了下文。这也让她生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生彭因坦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金小葵终于打电话来说彭因坦晚上会过来吃饭,大约七点到。索锁也就按菜单做好了准备,等着彭因坦过来吃晚饭。

彭因坦这天过来的很准时。

他被专门安排在后面的一间小房间里。这是索锁特别给他安排的吃饭的地方。

小房间里有张小圆桌和供他休息的一张贵妃榻。屋角有古色古香的老柜子,窗子正对的是后院,可以看到小院子里有蔷薇花架、石桌石凳……是很静谧的院落,虽然现在这个季节,看着总有点萧瑟和落寞。

环境还是不错,就是他不太喜欢这个安排。一个人坐在这样的房间里吃饭,感觉就不舒服。

他来了才知道的,索锁今天晚上还要准备一桌宴席。不过小葵通知她的时候,她没有告诉小葵这点。果然那个漂亮帅气的小侍应生小虎带他过来之后,告诉他索锁给他另外准备了晚餐,都是他想吃的菜。这就意味着,她今天是做了双倍的工作。

彭因坦听了,心里有点异样。

他想也许是索锁因为他帮忙的事想对他有所表示。但她是个嘴上不会说的人。而他也确实因为这件事,又赶上真忙,这几天就不想过来。

小虎看彭因坦板着脸站在房间里就不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可以告诉他,他尽量帮他办到。

彭因坦脱了外套,问:“姥姥呢?”

“姥姥去邻居家串门儿了,要等会儿才回来。”小虎回答。他对彭因坦熟稔地提到姥姥感觉又意外又觉得不太舒服。

“那好,让索锁过来下,我跟她说几句话。”彭因坦说。

小虎听着彭因坦的语气,就更有点儿不痛快。但他不卑不亢地拿索锁正在准备晚餐为理由,拒绝了他这个要求。

彭因坦打量了下这个漂亮的小伙子,眉一挑,说:“好。”

他坐了下来。小虎给他倒了茶就出去了。

回到厨房那边,小虎还是把刚才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索锁。索锁正在为晚宴做最后的准备,听他说完,检查下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材料,确保已经齐全,摘下围裙和帽子放在一边,说:“你看着汤锅,我马上回来。”

“啊?”小虎吃惊地看着索锁离开。他还没见过索锁在开灶之前离开过厨房……

索锁出去,看到房门开着,彭因坦正坐在餐桌边喝茶,站下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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