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琴这边倒是鬼使神差地取了之前丞相送来的南隋药膏,据说可生肌焕肤?
面上有些嫌弃似的轻嗤一声,唇角扬扬,顾南琴还是蹙着眉将其轻轻勾于指尖,轻露裸肩,便将这药香四溢的白玉状膏体涂抹在自己自小以来的各种伤痕之上。
旁人不知晓,只有常常伺候公主入浴的盈袖知道,顾南琴面上肌肤虽是洁白如玉,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却是只增不少。
顾南琴不想让盈袖担心,于是选择了自己一点点地将这药膏涂抹于身上各个擦伤、刀疤处,而与此同时,曾经几乎要被忘却的记忆也随着这药膏的清凉之感一并朝脑中袭来……
自父皇母后相继去世,顾南琴便以这活泼好动爱惹事的性子闻名于整个皇宫之中。
不是前日从树上摔了下来,便是今日又落了水。旁人只道顾南琴性子顽劣,却无人晓得她心内也是苦楚万分——那么丁点大的女孩子,哪能把自己折腾的这么一身伤?若说是无人诱导而自损,倒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是,自那时开始,不过十三四岁的顾南琴已经开始学着藏起心内点点悲伤。
“阿婳,可善棋?”顾文耀,也便是现今的孝明王,趁着一日顾南琴偷懒未去上早课,便来到了公主殿,却是极为难得的称呼着顾南琴的小字。
这小字还是母后当年所取,知之者甚少。自父皇母后离世,这“阿婳”之名,也似随着父皇和母后的离世而深藏于地下,深藏于顾南琴心内最柔软的某处。
顾南琴还小,不明此意,顾文耀却是毫不介意:“棋者,奕也。君主者,善奕也。……阿婳,可知权谋?”
彼时不过十三四岁的顾南琴,闻言只是闷声闷气地瞅着顾文耀不说话。
顾文耀满目温和,笑容慈祥而又悲悯:“……权为利,谋为智,权谋乃为利智之法。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长公主您出身非比寻常,可曾想过您的身份会为这晋元带来什么?”
“阿婳不懂奕,也不善谋。况且,这天下,也并不是阿婳的天下。”久久的沉默过后,顾南琴垂眸认真想了想,只说了这么一句。
顾文耀倏然松了口气,面上一派轻松,似是对此回答很是满意,却又补了一句:“那便……等。棋艺不够,便等;等到对方不屑与你奕棋,等到对方忘却你的存在。谋略不足,便等;等到对方失了耐心,等到对方不屑与你相抗。阿婳可懂?”……
而自那次谈话过后,顾南琴似是经历了一段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看不透的变化。
不是什么朝堂纷争中运筹帷幄的料子,更不是善博弈之人,那么,唯一可做的,只有隐忍不发。
故作顽劣,故作嚣张。
却像只蛰伏在暗处的小猫儿,虽没多大能耐,但也想在关键时刻给那暗中作祟之人来上两爪子。
所以,自己并非不敢信任盈袖,更把萧子安当作人生知己,却依旧觉着孤单得很。
一片一片清凉逐渐转化为了轻微的火辣,顾南琴神色呆呆,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从那段伤痛的回忆中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