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这么说,今科进士可都没活路了,”徐瑜笑道:“谢状元,你读书好,会武功,相貌美,出身高,无论如何都是和蠢字搭不上边的。”
“你只是,”徐瑜停了一下,仔细掂量了一下用词:“你可能不太懂女人。”
谢如锦抬起头,徐瑜又从谢如锦眼中看到了让她不自觉退缩的光芒,连忙别过头,继续说道:“这世上的大部分女人,都是很痴心的,一旦付出真情实意,很难自拔。像寇张氏这样的女人,或许会为了连晃而杀死寇员外,但绝不会为了杀死寇员外而移情别恋……”
徐瑜的声音越说越小,她觉得自己可能太过偏颇,可这世上痴情郎和负心女的故事太少,远远不如负心郎痴情女来得遍地可见。
“那徐娘子也是这样的女人吗?”谢如锦追问。
徐瑜想了想,她虽然并非白纸,但真情实意却似乎还没有过,她也不知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这大部分女人中的一个。
看出徐瑜的犹豫,谢如锦忽然提到了一个被徐瑜遗忘到角落的名字:“比如说,田梅书田公子?”
“瞎说什么呢?”徐瑜惊了一跳,这谢如锦都知道些什么?连田梅书都知道?
徐瑜脸一红,八百年前的事谢如锦怎么知道的,她和田梅书间真的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三王之乱之后田家退婚,她和田梅书再没联系过,清风明月,君子坦荡荡,苍天可鉴。她衷心祝愿田梅书官途顺利家庭美满,绝无其他想法。
不过她人生就那么点破事,怎么连小辈也知道了,这老脸还怎么搁?
“咳,我和田大人之间,并无过多私交,也说不上……唉。”徐瑜觉得这件事真心挺难解释的,说多说少都显得心虚,当年田家在三王之乱后提出退亲,的确被沸沸扬扬诟病了,说的什么田家贪慕虚荣,对她始乱终弃,也猜她会不会乖乖交出定情信物同意退婚。
毕竟徐家倒了,徐瑜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咬咬牙嫁入田家也不失为一个挺好的选择,好歹也能留在世家养尊处优,少受点苦。何况田梅书也称得上人品高洁,作为肃政台的官员田梅书怎么也不至于为难虐待徐瑜,只要徐瑜争气,两三年内为田家生一个男孩延续子嗣香火,正妻位置自然稳固,再好好教育儿女,将来继承田家,自有她扬眉吐气,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日子。
但徐瑜知道了田家委婉退亲的意思后,没哭没闹,也没装聋作哑,而是第二天一清早选了件最体面衣服,好好梳洗了一番,拿着定情信物光天化日之下走到田府,把信物交还田梅书,然后走出了田府。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徐瑜是这么想的,既然田家不想自己嫁进去,自己就不嫁,毕竟当初主持同田家结亲的是自己的父亲,太子的老师,徐家的家主。如今父亲去世,徐家也没了,徐瑜也就不是当初的徐瑜了,人家退亲是合情合理。
世家又能怎么样?箪食豆羹,得之则生,有房避雨,有衣避寒,足够了。
徐瑜打定了主意后半辈子过清贫日子,也没纠结什么,想着把这事早点了结,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偏那天早上有好事者看见了她,京中就开始传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什么田府仗势欺人逼迫沦落的徐家小姐退婚,徐家小姐性格决绝二话不说就把信物甩到了负心汉田梅书的脸上,田家老夫人被气得直翻白眼田家老太爷心虚对徐瑜避而不见,什么徐瑜对田梅书冷冷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田梅书愧不能言之类的。还有人就此事写了话本,取了个名叫《瑜娘退婚》。
然而事实是,那天早上,田家全家都郑重的在正厅等候徐瑜,田老太爷夫妇和田梅书感谢了徐瑜的善解人意,并亲切友好地提出可以适当补偿徐瑜,被徐瑜拒绝了。这或许也是后来不管流言如何发展,田府始终保持沉默的原因之一。
“镜明司督察使大人不好好查案,打听下属八卦干什么?走了,去吃晚饭了。”徐瑜懒得跟谢如锦解释当年的这些破事,摇头迈开脚步,往百香楼走去。
“徐娘子?徐姐姐?徐瑜!等等我!”
谢如锦在后面一叠声地喊。
街旁店铺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在夜风中静静飘摇,一道弯月正在天心。
星如粼,影成双,依稀又是当年。
水煮牛肉虽味美,但不能多吃。
晚上谢如锦吃了太多水煮牛肉,还用汤汁浇饭,吃了个爽快,没想到后半夜肠胃不适,跑了几趟厕所。
徐瑜看着谢如锦可怜的模样,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句话。
“我没事,徐瑜,你睡吧。”谢如锦虚弱地瘫在床上,倚着被褥,捂着肚腹,啜饮徐瑜倒的温水。
再折腾几趟,天都要亮了。明天还要去县衙的大牢里提审连晃和寇张氏,谢如锦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忍不住馋一时贪嘴才遭受如此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