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金士麒正站在武腾号的甲板上,顶着刺骨的海风,向诸位大人、将军们介绍着觉华岛的海景。
没错,金士麒请他们巡览海疆,他是导游。
“这边,这是……冰海。再这边,也是冰海。”金士麒抽着鼻涕,“那位将军,请不要回头。”
金士麒此刻的心情很忐忑,他不知道“夺银”行动是否已经暴露,不知道吴襄是否抵达,不知道那些私兵们到堆积成小山丘的银子会不会哗变,更不知道查应才的几百私兵是否会被修武营踩扁。
此刻,他心不在焉地介绍觉华海域的那些所谓的景色,“那个……狮子偷桃……”金士麒干巴巴地说着,“这是……仙女洗澡……”
“不像喔。”大太监刘应坤盯着仙女的身体。
“仙女还穿着衣服,要到春暖花开之后,那就……像了。”金士麒胡乱地解释着,“这边是老汉……推马。”
“金士麒!”袁崇焕喝道,“你不要再讲乱糟糟之事!”
刘应坤却笑道:“啊,我喜欢听啊!”
金士麒心下平缓。他盯着袁崇焕:你懂吗?今天是我的吉日。吉日啊,一切都眷顾我。老爷我在这孤岛上折腾了大半个月,挨冻受饿流血流泪四处砍杀,那是怎样的一番磨练啊。我从一个温文尔雅的教师,沦为一个导游……不,是一个血腥杀戮的将领,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今天是我的吉日,是我收获的日子,没人能阻挡!
金士麒,霸气所至,他不再忐忑,他开始掌控这甲板上气场!
金士麒指着那依然凄冷、依然浮冰毗连成片的海洋,用沙哑的、雄性的嗓音讲述着——
“浮桥就在这里被截断。我的一个百总身中二十箭,沉在这水下。”
“那边!那是奴兵登陆之处,我们用长矛和火砖殊死拼杀!那时候,连溃兵们也变成无畏的汉子。”
“到那片林子吗?当我们陷入孤岛时,那些士兵们一个个从角落里走出来,在那林中列队,等待着我的挑选,踏上浮桥去与敌对射。”
“前面,这是我们杀死最后一名奴兵之处。最后是我们的大船,霸占着这冰海。奴兵胆敢下来,全都被我们掀翻!”
“就在这里,就是那个名叫冯熊的汉子战死之处。他的名字我会铭记一生,可是还有几百几千的名字却无人记得……”金士麒泪水滴落冰海,“大人们,请在这里肃立!”
“哇!”刘应坤嚎啕而哭。
金士麒的声音,也触动了许多军将的心灵。他们怀念着自己的杀伐经历,想念着自己逝去的伙伴、部下,武腾号的甲板上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
“大人们,将军们,这些英灵萦绕的地方,就是我大觉华岛最美的景色!”
……
半个时辰之后,金士麒嗓子哑了,刘应坤哭累了。
武腾号返航了。
别人都躲在了缓和的船舱里。金士麒独自站在船头,迎着寒风。觉华岛就在前面,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
“金士麒。”背后传来了袁崇焕的声音,冷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袁崇焕走进他,盯着他,“你呀,真不会为人。”
金士麒一愣。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人你说哪个?
“你恩师早就告诉我,你藏有俘虏。”袁崇焕冷笑道,“没想到你能等到今日才说。”
金士麒便笑了,卖乖道:“大人,我才十九岁。难免做事不周全,还请大人提携。”
“怕你如此下去,活不到三十岁。”袁崇焕压低了声音。“吾与刘公公商议过,今晚你就开船送他去天津。还有你们那些龙武兵,也以押送俘虏、运输灵柩为名入关去。之后如何操办,你自然懂得。”
金士麒愣了,难道袁崇焕在帮他找退路?若没有监军或钦差的命令,他还真难以离开觉华岛呢。金士麒有点混乱:“我不懂。”
“你不是要离开辽东?”袁崇焕反问道,“你百般经营,争取战功,不就为此吗?难道你要等着兵部发公文调令?你个痴汉,这刘公公就是活菩萨,就在你的船上,本官再送你一程,随后你跟他交易便可。”
金士麒顿悟,原来袁崇焕在帮他理顺后续的人脉和路数啊。“懂了。”金士麒又怀疑袁崇焕在诓他。“跟刘公公做……交易。我没那资本。”
“别诈我!”袁崇焕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这帮军中蛀虫,皆可诛!”
金士麒直觉汗毛倒竖。
“你以为龙武诸将那些蝇营狗苟吾不知?你以为那两千银子就能差来一个钦差太监?还有吾等相陪?”他又冷笑道:“金士麒,本官今天帮你,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孙先生,只是想给祖大寿吴襄他们一个教训。”
金士麒汗淋淋,只觉得这袁大人……太可怕了。
“莫要欺吾是书生,吾乃将首也!”袁崇焕吟道,忽然一抬头,“哎,那又为何?”
金士麒忙转身望去,只见冰海之中一条大船正扬帆驶来,正是龙泽号!
他不禁心中狂跳:龙泽宝贝,你这是去哪儿?银子在你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