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闵笑道:“大哥说笑了,日后哪里还会有清闲日子?”
我想了想道:“也许会有的。”
杨广仍然身着红色镶边的黑色常服,玉冠束发,年过半百,潇洒之态仍存,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却叫我想起当年洛阳城外的情形来,其实无论是谁,死了都不过一堆枯骨,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别。
一抔抔黄土盖在他身上,子闵感叹道:“大哥,你不觉得他可怜么?君临天下,死了却连副棺木也没有。”
我沉思了半晌,道:“或许日后会有人替他置办。”
湖水仍然冰凉透骨,直到沉入很深的湖底,才仿佛感觉到一股暖流,向东顺水而流,约小半个时辰后,我和子闵从湖底探出头来,果然已经是宫外了。
出水之后,我禁不住牙齿已经在咯咯打颤,子闵却反倒还好。
她见我如此情形,环顾四周道:“大哥,这是何处?”
我靠在她身上,勉强一笑,道:“这里正靠近醉鸿渐茶楼的后墙,忘了告诉你,醉鸿渐茶楼是我从王世充手中买来的,他如此计划,不奇怪。”
我的话都几乎说不清楚,子闵扶着我,我则边给她指路边往前走,走了没多久便进了醉鸿渐茶楼。
醉鸿渐茶楼今日原本就没有开门,荀一也早就从行宫回来了。
我和子闵换过衣衫,来到三楼茶室,却不妨茶室中竟有别人。
仇不度。
他一身黑色衣服,盘腿坐在榻上,膝盖上平放着一柄剑,目光炯炯直视前方,见我们进来,手略动了动,复又放了回去。
我和子闵在仇不度对面坐了,却都没有说话。茶室中一时十分安静。
荀一过了好一会儿才上楼,进门便道:“行宫的火已经被灭了。”
我早知当时的火必定是荀一放的,笑道:“荀先生何时也干起防火的营生了?”
荀一也在茶案的侧手坐了,道:“宫中禁卫军人数众多,皆已被宇文智及收买,硬闯实难,便想到这个主意。”
他顿了一会儿,朝仇不度拱手道:“还要多谢仇庄主相救。”
我正要说话,仇不度却冷冷道:“不必,宇文智及死了吗?”
我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仇庄主的庄上,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
仇不度凛然道:“七不杀山庄本不该过问朝廷之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的话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但我明白他所指何意,他的父亲仇畴,因为感念杨广曾救过仇不度的性命,以七不杀山庄之力替杨广卖命,本想等到杨广即位便抽身,可争权夺利的阴谋,一旦深陷其中,便骑虎难下,根本无法自拔。
仇畴父子都是江湖中人,根本不懂得,他们一旦触动了别人的利益,天下之大,也难有容身之所。
何况他们牵涉的人是杨广、杨素、宇文述之类的人。
即便仇不度自己想要抽身,牵涉其中的庄客,很多也不可能再回头。
宇文智及便是以重金将七不杀山庄的人几乎换了个遍,当仇不度想要号令山庄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了听令的人。
“当年阿若离开,我便已经知道错了。”静默良久,仇不度冷不防又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