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我却笑了笑道:“至少今天,你不会杀我。”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踏雪轩,抬头看着天空中孤零零的月亮,知道今天晚上的这一切都源于宇文化及之前在监狱里的谋划,他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切。
我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自己施展手段去救他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万一他并不值得我救?万一……可是根本就没有万一,因为在他将剑搭在我脖子上之前,我们都还是朋友。
若修对我的晚归并没有不高兴,我已经向她说明过原因了,可是我悄悄进门的时候,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睡。
她在等我。
柔和的烛光影里,她拿着一卷书在看,我意识到这种氛围的确很浪漫,总觉得此刻我极坏的心情将要打碎这种浪漫。想了想,我走到她身后将他她手中的书抽走,轻轻道了声“睡吧”,终于没有把从踏雪轩酝酿了一路的坏情绪表现出来。
第二天我就被参了一本,内容我不知道,大概是说我玩忽职守,参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宇文化及。连杨广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没过几天,他代替我成了杨广身边的大红人,我不但被扣了俸禄,还被停了职。
风水轮流转。其实我并不太看重做天子近臣的荣幸,因此对停职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情绪,但是宇文化及对我的态度还是对我的心情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我被停职的那天,在议政殿被宇文化及冷峻的目光打量了几乎一个时辰。
我觉得宇文化及的行为是一种背叛,但是想了想,他事先已经说过跟我绝交了,我又能说什么?
没有了能够喝酒的人,只好喝茶。
醉鸿渐茶楼里多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我觉得奇怪,从前看宇文化及觉得他整天无所事事,而我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现在似乎对调了,而我居然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那宇文化及为什么会自讨苦吃呢?他整天又在忙些什么?
过不了多久我就知道他在忙什么了。
杨素的病加重了,宇文化及带着杨广的慰问去司徒府拜望,本来杨家的人和宇文家的人势如水火,宇文化及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司徒府的,但是因为拿着杨广的令箭,想进去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在他拜望了杨素的当天晚上,杨素病重,不治而亡。
我在醉鸿渐茶楼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把口里的茶都喷了出来。
“公子,看看你的好朋友做的好事,胆子真够大的,连司徒府都敢闯。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连七不杀山庄都做不到的事,怎么他一个浪荡公子竟然没花什么力气就做到了呢?”曹苻见我一脸窘态,添油加醋地在旁边打趣道。
荀简示意他闭嘴,“曹老板,公子心情不好。”荀简一向老成持重,他一开口,曹苻果然就不再说了。
若修自从嫁给了我,也常常和我一起来醉鸿渐茶楼,她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似乎是想给我一点安慰。
我道:“无妨。我从前曾和宇文化及比剑,现在想起来我还是破不了他的剑招。除此之外,他的箭术也非常了得。此人从前跋扈乖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说着看了看若修,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看着她安稳的目光,心定了不少。
丁程一向冷眼旁观,听了忍不住也插言道:“我此前早已发现宇文化及的身手并不在我之下。”
他顿了一顿又道:“公子,杨素已死,还有其他人。”
我听了丁程的话,仔细想了一下,他说得不错。我又发现一件事,老爹实在是太幸运了,如果他在朝为官,陪在杨广左右,万一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被杨广厌恶而丢官甚至掉脑袋,但是他现在在外为官,所以免了这方面的麻烦,而我因为宇文化及的关系被排挤出了朝廷,现在连官都没得做,朝中的事就更加和我无关了。
在外界看来,杨素当然是重病而死,他从生病至今断断续续四五个月,现在终于撒手人寰。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杨广一定十分开心。
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杨素死后,被追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及关东十郡的太守,葬礼的规格之高也是除了先帝之外无人可比。
杨素死后没几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如今正得盛宠的宇文化及,正和御史大夫有说有笑。
见到路中间站着的我,张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时还故意撞了我一把,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紧随其后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我如果不认识他,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正派的中年文士。他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潇洒风流,只有沉稳持重,这不像我认识的他。以前他有时候偶尔也会正经,但是不像现在这样。
见到我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只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也从我身边走过去,我感到他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
我几乎能够听到张衡的冷笑。
杨素的死在我心里又留下了一道阴影。和他所设想的相反,他死了之后司徒府不但没有遭到杨广的清算分崩离析。恰恰相反,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帝王,杨广又给了司徒府大笔赏赐,并且让杨玄感袭封楚国公,封他做了鸿胪卿,不过因为父丧,暂时没有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