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喝,我接过他的话道:“时逢晋王出征在外,你们以为太子定然无事,谁知竟有人暗中构陷,导致太子被废。”我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得一塌糊涂,我怀疑我的脸一定红透了,幸好是在晚上荀一看不见。
荀一连连点头,道:“公子说得正是。”
我又道:“只是晋王权势日盛,想要扭转局面恐非易事。青釭阁远在朝堂之外,插不上手,而你们的阁主区区在下,年不过十二,也掀不起风浪,恐怕青釭阁注定要失义于九泉下的秦王殿下了。”
我看见荀一黯然地低下头去,那如鬼魅地眼睛里识失去了神采,头仿佛极不情愿地点了两下,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听了荀一玄而又玄的故事我当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也只是注视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泛白的月光发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我又从来不会安慰人。
“无论如何,请公子试一试。”荀一恳求道。
我想了想,对他说道:“我能相信你吗?”
荀一道:“能。”
我道:“你们不必费力去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构陷太子殿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家父……”
荀一猛地抬起头来,手按着刀柄,阴冷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刺着我很不舒服。
我顿了顿接着道:“并非家父甘愿为之,去岁中秋刺史府遭人行刺,正是晋王派‘七不杀’山庄所为。晋王以全府上下性命相挟,家父此举实属无奈,还请你们谅解。”
荀一将压着刀柄的手松了松,道:“公子如此坦诚,荀一拜服。”
我道:“实不相瞒,依我之见,想要保全青釭阁,最好不再插手东宫之争,替晋王出力的‘七不杀’山庄,原本就想除了青釭阁。若此时青釭阁仍不放手,非要与晋王为敌,恐怕即便慧通禅师还在,青釭阁也不可能保全了。”
荀一不说话,这些连我一个局外人都知道,他也一定明白。但是道理谁都懂,身在局中的人却往往想得清楚却行事糊涂,大概就是所谓“当局者迷”。
我见他不说话,又道:“其实论智慧谋略,我更欣赏晋王。而且太子殿下已经失宠,秦王殿下遗愿恐怕难以实现,如今‘七不杀’山庄替晋王殿下效力,恐无暇顾及青釭阁,最好的办法是不去主动招惹他们。如果我的确是青釭阁阁主,我建议青釭阁还是不要再插手此事,你以为呢?”
荀一似乎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只答了声“是”。窗外的天色由明变暗,又渐渐似乎露出一丝微白,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道:“天色渐明,属下告退。”说完都不等我反应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从这天晚上开始,我有了自己的秘密。
事情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着,不管有什么力量想通过怎样的方式去干预,开皇二十年十月,晋王还是毫无悬念地被册封为皇太子,以晋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这意味着太子失去了翻盘的机会,他马上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就在晋王被封为皇太子没多久,朝中继虞庆则之后的另一个大臣——史万岁——也遭了殃,他也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废太子的一党。遭殃的过程像是游戏中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之前的陆开明,不久前的虞庆则,再是这位史万岁,都由一个既定的模式获罪,最后都毫无悬念地挂掉了。史万岁死得也很惨——被吊在宫门外活活打死。
晋王……不对,现在应该是皇太子了,皇太子排除异己的手段凌厉而严酷,老爹说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为那些或遭贬谪或被弄死的朝臣们可惜,而我却很庆幸,因为我有一个深藏不露机关算尽的高级玩家老爹,能够在复杂的朝堂之争中保全我们。但是除此之外,尽管我那天晚上的解释说服了荀一,却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实际上自从老爹参与了构陷太子一事,我对他的看法越来越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