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世家,就如同一口平静的池塘,如今这盐井,就如同涌入池塘的一股洪流,虽然池塘经过起伏之后,会重新归于平静。然而这一涨一落之间,将会带来无数的动荡!”
“如今盐井已经探明,工艺已经完备,有心人如要夺取,那是轻而易举。姻伯,举手得来的东西,举手就能失去,这是自然之理。”
“朝廷定下扑费五千贯,如今看来,明显过低,不过两井半月产出而已,剩下的,那就是暴利!”
“吃亏的是谁?是朝廷,是国家!官家和朝廷诸公,会放任此事不理?会任由江卿夺此敌国之富?”
“如果我们理所当然地吞下这两口井,可以料见,接下来四川官场,必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张学士一定会以失察误国,与江卿勾结侵吞国利之罪调离四路。”
“然后呢?朝廷肯定会另派大员,尽废张公之政,重行官榷。”
“第一步便是收回新井,然后将新井丰厚的利益算作榷政的功劳,之后这所谓‘善政’必定会被一步步推广到茶,酒……”
“如此一来,四川商务繁盛的场景,将一去不返,眉山刚刚开始繁盛的局面,也将荡然无存!”
“江卿世家,必将被残酷打压,被迫背上贪妄之名,几家子弟,以后再无立足朝堂的资格!”
“姻伯,为世家着想,这利不但得让,还得让得非常有技巧才行!”
“盐务乃四家共举,如果大家认为我说的有理,苏油必定殚精竭智,为世家谋划。”
“如果三家不听,苏油一样会殚精竭智。不过苏家将退出盐务,之前苏家所占份额,就当平分赠与三家,以后的井盐暴利,苏家也将分文不要。”
程文应就有些麻爪:“贤侄啊,怎么就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了?当初世家插手盐务,不就是为了增加点钞币,方便大家行商而已吗?这这这……这不变成猫抓糍粑,脱不出爪爪了?”
老人家急得俚语都出来了,苏油不禁笑道:“要脱爪爪很容易啊,送给朝廷不就可以了?”
程文应脸上肥肉直跳:“那怎么行,这话出口,老史都能提着刀跟我们叔侄拼命信不信?”
苏油笑道:“而且朝廷还不一定答应,朝令夕改,与民争利的名声,人家还不一定想背呢。现在的江卿,就像是去年我养那四只小猪娃,把猪慢慢养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
说完做了一个下刀的手势:“简单粗暴,不费脑子不费力!”
程文应吓得一个哆嗦:“小油你别闹,这比喻怎么能往自己身上划拉。你赶紧说说,怎么破这个局?”
苏油说道:“这事情要解破,只有一个办法,利益合理分配。将受益者从小池塘变成大湖,方能容纳如此巨量的洪水。”
程文应摸了摸下巴:“什么意思?”
苏油说道:“首先,要让开出的新井,成为张公四川新政的功劳,如此就能得到转运司的配合支持。”
“张公新政的核心是什么?化榷为税,因此我建议,由姻伯游说官府,关扑之法过于简单,世家开井所得之盐,最好当做地方物产,如我们曲房的成例,行坐税之法,按产量缴税,而且这税收不妨稍高一点,能抵补过新井的榷额。”
“陵井的情形姻伯你也见过了,官井的管理手段,那是惨不忍睹,靡耗太多。因此我们的井改行税法后,朝廷收入就算略低于官榷,但是省了他们管理的成本,均输的麻烦,算下来其实净收入不减反增。这就成了张公新政的政绩。”
“第一步做到朝廷有利后,那我们继续开井,便会成为值得朝廷鼓励的行为。”
“一口井所赚利润虽然暴减,但是更加趋于合理,今后规模起来之后,收益一样丰厚,而且细水长流,这是百年之计。”
“规模起来之后,便需要大量招揽人工。诸多隐户,流民,甚至夔州流散官户,淯井逃散盐户,都是招揽对象。眉州人口会出现长足的增长,即使只是从隐户变回到纸面上,这也是眉州地方官府实打实的政绩。”
“盐务起来之后,商务,港务,仓务,甚至餐饮住宿,必将跟着兴盛,诸业并行,惠及的是整个眉山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