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道:“只是这些事既然已经报到寡人面前,寡人左右也无他事,自可为众卿家做个公断。此案如何处治,一会儿寡人再与你们分说。且退到两旁。谁还有不平之事,上前来!”
接下来,各位公子纷纷上前,所告的事情五花八门,有撕毁契约的、有行凶杀人的、有以强凌弱的、有侵占土地的……只是这些案子都是涉及其他部落的,部落内部的冲突早就由其家主内部解决了。
其形其状,与祖地西南地区的土司老爷们极其相仿,一个个都是地方上的土皇帝,有自募的私兵,可自征税赋、自治其地,自律其法。
不过,他们头顶上终究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共主,一旦诸土司间发生大冲突,要么请更大的土司老爷出面调停,要么就得上禀朝廷公断。眼下杨瀚这个小王朝,大抵如是。
杨瀚坐在上边,只管听他们诉说,有说到激动处当庭又要动起手来的,才被他厉声喝止。
杨瀚只管倾听,一概不予表态,直到最后一位公子说完了他的糟心事儿,杨瀚才道:“众卿所言,寡人记下了。只是我今若是为你等处断这些事情……”
杨瀚目光徐徐一扫,道:“只怕是判胜的皆大欢喜,判败的满心不服,终究会有一半的人心怀不满,认为孤家有所偏袒。毕竟,这是非曲直,没个标准,全赖寡人一言而决!”
众公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徐不二,心道,你偏不偏袒别人我们不知道,徐家这桩案子里边,你要是不偏着你小舅子,我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
徐不二梗起了脖子,瞪起了眼睛,很是凌厉地一一回瞪过去,大有你瞅啥?你想咋滴?不服憋着!有本事你也找个漂亮姐姐嫁给大王的意思。
杨瀚顿了一顿,又道:“若要无论胜诉还是败诉,无论原告还是被告,人人觉得公道,那就应该有一部人人认可的法典。无论是寡人还是众卿、万民,大家都依法办事,依法公断,纷争自然平息。所以……”
杨瀚坐正身子,慢慢露出一副魔鬼般的笑容,诱惑道:“众爱卿都是我三山才俊,如今你们还年轻,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寡人这江山就全赖众卿扶持了。是以,寡人决定,立一部三山律法,这部律法,就由众卿来制定!”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公子都茫然地看着杨瀚,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
杨瀚道:“寡人只负责审阅批准这部法典,条例的具体制定,就由众卿决定。如今宫里新起了一栋楼,寡人现赐其名为律宫,众卿这段时间就住在律宫里,一应需用由宫里供应。就由众卿,为寡人、为三山,立一部大法吧!”
众公子这才听明白过来,其中有些惫怠的家伙就不免有些厌烦,本公子平日里花天酒地的何等快活,谁有功夫去弄一部什么律法来,这也太枯躁了些。
阳光斜照入宫,照在杨瀚的王冠,两个折角的影子投映在屏风上,就像魔鬼的两个尖角。
杨瀚道:“这法是众卿合力编写,各部自然信服。待此法建成之日,寡人要在承露台上,立一方玄武岩的巨石,将众卿所编之法镌刻在上面,就叫……瀚律法典。
众卿立此法,可惠及万代千秋,寡人与众卿的名字也会镌刻在这巨石上,巨石不朽,寡人与众卿的名字便可千年不朽、万世传承。叫我三山子民世世代代都记得你们!”
杨瀚这句话一出口,喧嚣声顿然不见,所有公子哥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什么都不缺,他们也就什么追求都没有。因为可以追求的,他们生下来就有了。不该他去追求的,他们想争也没用。
所以他们的人生就只剩下恣意妄为的享受!可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他们居然有一桩连他们的父祖都不曾拥有过,以后也无法再拥有的丰功伟绩可以去追求。
把名字镌刻到仙人承露台上立起的擎天巨柱之上,让千秋万代都记得我的名字?千百年后的人,能记起我爹是谁吗?能记得我儿子是谁吗?都不可能啊!可是唯有我,可以英名不朽!
有的世家公子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必等千秋万代啊,只等这瀚律碑建成,我爹我兄弟他们,只要一登上这咸阳宫就能看见那块巨碑,我的大号就刻在上边呢,他们呢?都不在一个层次了啊!”
徐不二率先跳了出来:“姐夫英明!我愿参与!”
“我参与!”
“我参与!”
“我我我,还有我!”
何善光站在丹陛一侧,紧张地想:“这些年轻男人都要住进宫里来么?这……只怕要好几个月吧?这要出点事儿可怎生是好?不行,我得每天去盯紧了,可不能叫人占了大王的便宜去。”
小谈望着杨瀚,却是心中凛凛。这人明明是被众部落供起来的一个偶像,就像一个泥胎木塑。
他登基的那天,我就在这咸阳宫前,亲眼见证的。这个王,从登基那天起,就是个笑话。他连他住的这座宫殿都左右不了。
可是,似乎也没见他认真做过什么,不知不觉间,他已有了相当的影响力了。
就以如今这部法典来说,上,他有的这部法典,就可以插手各部落中事,而且哪怕是守护自已权力最严重的人也无法拒绝他伸手。因为各城之间联系必然越来越密切,这是势,势不可挡。
所以,所有人要想维护自已的最大利益,都需要这么一个人,这么一部法。
与此同时,这些各大部落首领的亲信子弟,未来各大部落的首领人物们是参与制定这部法的核心人物,他们必然会成为这部法最大的拥护者,拥护了这部法,也就拥护了杨瀚。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没意识到他们这么做,是在往杨瀚手里递刀。又或者,他们之中有人意识到了,但是考虑到自已所能获得的,在一番权衡后,仍然是心甘情愿地加入进去。
这种事情,小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各部落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兴高采烈地一步步把权力交向杨瀚,在此过程中没人觉得那是对自已的一种威协,反而觉得占了莫大的便宜。
他在地上掘了一道渠,那水自然就流过来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这么可怕的男人,一定要变成我的,那才有安全感。
小谈在蓝湖畔就打定了一个主意,眼下这主意更迫切了,她想今晚就执行。
只是她却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心路与想法,和她刚才分析的那些人是何其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