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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插刀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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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相思彀中人,此中情意焉不知?

她想着燕绥,想着此刻他应在何处奔波,是否伤势在发作在默默忍受疼痛,是否也会在这般静而凉的夜里想着她。

她奔往天京,他出天京,三年未见,即将再见时便被大浪潮头冲散。

我甜,你还好吗?

这一切你是否如林帅一般坦然而受,虽历经苦难而心中火种不灭。

你双眼看透这世间暗昧迷雾,我不信你对那皇权森冷毫无准备,多少魑魅魍魉于暗处作祟不休,总要予他们勇气和机会走上舞台。

或者这般想会令我心中好受一些,否则我不敢去想你那一刻的痛彻心扉。

愿你受这世间坚冷而丹心不改,想着我心内还有火在烧。

像那雪中依旧有花不败。

等你我携手来采。

……

林擎已经转了话题。

“劫狱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就算冲出天牢,天京城必定全城戒严,不许进出,想要出天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文臻笑而不语,往下一躺,对面林擎端坐着,看着她。

文臻便也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大眼,半晌,林擎问:“然后呢?”

文臻一笑,悠悠道:“然后啊……等着。”

……

绕了京城一圈的那辆囚车和那辆马车,最后停在了皇宫南门附近。

百姓看热闹的犹自未散。“文臻”在囚车内向众人行礼,道:“多谢诸位天京父老一路相送,日后江湖捞好相逢如果再开业,天京本地人氏一律八折。”

众人都欢喜相应。“文臻”却又忧伤地道:“只是怕今夜过后,江湖捞和好相逢再难有开启之日……”她唏嘘一声,挺直背脊,道,“罪臣算是无诏入京,不敢直入宫城,以免瓜田李下,有所嫌疑。还请礼部大人安排人速速进宫禀报。罪臣便在这皇城南门相候。”

她一言一动都又委屈又规矩,众人看着不忍,有人便大着胆子叫道:“文刺史,你治理湖州,功绩斐然,别说朝野,便是这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里。总不能让你没了下梢。”

一言出众人应,礼部官员忍无可忍,冷声道:“文大人,莫总是句句挑拨。你若真心敬陛下和这朝廷,为何不在正阳门外跪等,而要驱车至这南门?”

文臻苦笑一声道:“我是罪臣,双膝不配跪这宫城正门。皇城之南,多是冷宫,下所,囚所等地,我等在此处,便是要向陛下和朝廷昭示我认罪愧悔之心,随时听候发落。”

这话姿态低到了极致,礼部官员却想着她一路上那种无言的压迫,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再看看周围百姓频频点头,一脸同情,还有人在不住宽慰她,表示要保护她,被她一脸惺惺作态地谢绝,越发觉得堵心,只觉得生平所见能做戏者,非此女莫属,一气之下怒道:“莫再做戏了,你敢将你那马车给大家都瞧瞧吗!”

“文臻”愕然看他。

礼部官员越说越激愤:“你敢将你一路上享受的那天下无双华美绝伦的马车,给这里所有被你蒙蔽对朝廷非议的百姓瞧瞧吗!”

“文臻”似乎还愣着,还没回答,采桑忽然冷笑一声,大声道:“怎么不敢!”跳下囚车,大步走到那辆马车前,将帘子一掀。

百姓探头去瞧。

礼部官员凝结在嘴角的冷笑僵住。

这这这这马车……

里头怎么换了!

外表是普通马车,里头……还是普通马车。

甚至比普通马车还要寒酸几分,只有几块木板,四面漏风,无被无褥,无几无案,一看就知道,坐这马车恐怕还不如坐那囚车。

采桑盯着他,道:“大人这一脸意外,真是活灵活现。可不就是您在路上下令撤掉这湖州百姓送的马车内的所有垫子被褥的吗?”

礼部官员瞠目结舌:“你……你……”

采桑:“我虽是个丫鬟,也容不得恶人欺主!你可别说马车不是这个马车,真要不是你方才怎么认不出来!”

礼部官员捂住心口,这回真的要吐血了。

他连退几步,决定放弃挣扎。

没法挣扎,这位面前,正常人扛不住,四面百姓射来的目光,让他担心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撕碎了。

他还要在天京为官,还得讲究一个官声民意,可不能把半辈子仕途轻描淡写被人砸在这里。

他最终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血,狼狈地道:“下官,下官亲自去宫中禀报……”

转身就走。

此时已经有负责天京守卫的天京府士卒,连同负责皇宫外城守卫的金吾卫首领都已经赶到。原本担心文臻会裹挟百姓闹事,却听见文臻劝说周边百姓:“请各位父老速速归家吧,我在这跪等一夜,想来最迟不过明日,陛下就该见我了。”

有人便忍不住问:“我们走了,不会有人直接为难大人吧……”

“文臻”犹豫了一下,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不会的。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只有恭敬领受的心。”

这话一说,众人更加不放心了,有人便轻声嘀咕道:“说起来,神将和宜王殿下那个谋逆,也是忒突然忒奇怪……宜王殿下这些年都没出现在天京,好端端怎么会谋逆?神将更是多年守卫边疆,从无反意,怎么会突然弑君?这人啊,真说不清……大人……我们也有些担心你遇见意外的事……”

“文臻”面纱微微一动,便沉默了。采桑叹息道:“大人于国有功,陛下和朝廷总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她的,请各位父老放心……”

便有人道:“就怕有人捏造罪名构陷,就像那……”随即被周围人扯了一扯,止住话头。

天京府的人便来驱赶,众人各自忧心忡忡地散开,有人大喊:“文大人,明早我们还来瞧您!”

“文臻”便拱手相谢。

看守她的人虎视眈眈盯着,“文臻”弹弹手指,士兵们便呼啦一声散开一大截。

谁不知道这位擅毒,且下毒手段千奇百怪,防不胜防。

因为这层顾忌,在宫中还没传出对文臻的处理旨意之时,谁也不敢靠近,都远远地围成一个大圈看守着。里外三层,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那位礼部官员,在前去皇宫禀报文臻已经上京事宜的时候,却在宫门开启之前,忽然一个倒栽葱,栽倒在宫门之前。

他栽倒的时机很是巧妙,正是宫门将闭的时辰,宫门关闭的时间有讲究,决不能拖延一分,因此关宫门的军士明明看见他匆匆跑来,一头栽倒,也只当他年纪大了犯病,稍候自有他府里下人拖回去,也没看清他是谁,便按例,缓缓关上了宫门。

宫门一闭,除了紧急军情,一律不得开启。

而在皇城南门看守文臻的天京府少尹和金吾卫首领,按照规矩,一事归一人,既然礼部官员押送,自然是礼部官员回禀。他不回来传旨,那就是陛下现在还不想见文刺史,要将人晾着,自然没有再去禀报的道理,何况入夜宫门已关,文刺史等在南门这事儿,还真不在破例惊动宫禁的范畴里。

诸般发展,都在精通朝廷规矩和流程的文臻算计里。

夜的流沙缓缓落向沙漏。

天牢里文臻和林擎目光炯炯。

皇城南门外,民居掩藏里,几条巷陌中,有人彻夜不眠,有轻微的金铁相撞之声响起。

黑暗中各色人影不断闪现,再消失在城池的各个方向。

更加黑暗的地下,有人沉默前行,向着皇城南门囚车方向外围靠拢。

沉默的囚车里,戴着面纱的“文臻”默默计算着时辰,抬头看了一眼皇城上方沉积的黑云。

黑云之下,便是天牢。

……

随便儿这几天的日子颇有些不好过。

盖因漂亮叔叔实在是个作精。

但凡衣食住行,吃喝睡觉,诸般细务,他能做的他要做,他不能做的也他做。哪怕马车坏了呢,也要他去修,就是蹲一边递个钳子吧,也得他来递,弄得他经常恍惚以为那钳子必须得他开个光。

可怜他小小的稚嫩的肩膀,就这么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挑起家庭重担的随便儿,好性子渐渐也给磨出了火气,某日便在给漂亮叔叔的粥里加了料,之前一直没有加,一来没摸清底细不愿轻举妄动,二来看那家伙伤重有点不落忍;然而他慈悲心肠抵不过人家铁石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随便儿精挑细选出最无色无味的一种药,给漂亮叔叔撒了一丢丢。

也没什么太严重后果,大抵就是浑身瘙痒抓上三天,想着漂亮叔叔猴子一样浑身抓挠,随便儿陶醉得笑出声。

然而那笑容刚刚绽放便夭折了。

粥端过去,平时喂了便吃的漂亮叔叔头也不抬,道:“烫了。”

随便儿自然要否认,漂亮叔叔便道:“不信?那你尝一口。”

随便儿心中大呼呜呼哀哉。

正准备找借口逃脱,漂亮叔叔搁下书,“无色无味痒药搁在燕窝粥里会起沉渣,发热药有苦味适合放在苦菜里,溃烂药有轻微的涩味不能放在嫩滑的食材中……学得还不到位就想卖弄,没得丢你娘的脸,回去再学三百年。”

随便儿:“……”

随便儿唉声叹气蹲着,丧丧地,机械地,递个钳子给中文,再塞个花生,等中文修好车辕,抓块毛巾呼噜一擦。

中文泪流满面感受到了当爸爸的温暖。

日语目不斜视走过,鼻子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哼。

四大护卫中,日语是对随便儿接受度最低的一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中文望着日语的背影,心想日语这神情态度恍惚熟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这不是殿下当年初初和文大人暗通款曲时,日语的态度和表情嘛!

日语好像一直就不大喜欢这种性格随和情商高的类型。

然后日语就干了一件自以为很聪明其实非常傻逼的事情,然后他们三个都被连累,从此名字便往有病的深渊滑去一发不可收,工于心计成了日语,德高望重成了中文。

中文想了一下,觉得对自己来说,也算因祸得福了,总比逢人就羞愤欲死自我介绍“在下德高望重”来得好。

随便儿盯着日语一摆一摆的屁股,皱了皱鼻子。

他感觉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啊呸,小爷还不想伺候呢。

不想伺候的小爷面带笑容伺候着修完了车,再在日语的刁难下洗车,再端饭,再换药,再买饭,再洗衣服……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空余时间,便和中文说要出去逛逛。

这次是停留在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将长途赶路的车子修整一下,燕绥最近不怎么昏睡了,中文也没办法再拖慢行程,好歹拿着随便儿太小不能奔波做借口,才没让燕绥日夜赶路。

随便儿这些日子,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并且表现出对漂亮叔叔适度的关切和同情,以及对老实叔叔适度的依恋和爱娇。中文便觉得,这孩子之前流浪无着,如今好容易被收留,是一心一意要留在主子身边了。

他也乐意主子身边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留着,便是瞧着,心花也能次第开放一般。

眼见主子甚作,日语又甚狗,倒免不了替随便儿不平,又怕他不开心,有心哄着,便塞了一把钱给他,道:“去吧去吧,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去。”

随便儿也便带着熊猫军团一起去了。

大家都什么都没带,随随便便出了门。

日语探头看见,哼一声道:“瞧,又去偷懒了!”

英文打他一下,道:“有脸这么说啊你,今天的活儿都谁干的!”

日语:“巧言令色鲜矣仁!”

德语:“我说你怎么总看不顺眼随便儿呢,多好一孩子啊。就你爱折腾他,小心得罪了人,以后有你后悔的。”

日语:“啊哈?后悔?我?”抬腿就走,“我猜那小子一定偷了钱去乱买东西了,等我去抓个现行!”

说着就悄悄跟上了熊猫军团。

等中文回来,听德语说了这事,立时一拍大腿,“糟了!随便儿是有钱,但是是我给他的,让他随便买,可不要被日语误会,惹出事端来!”说着也奔了出去。

那边随便儿去了集市,带着熊猫军团直奔最大的当铺,老大问他:“随便儿,你今早叫我们都将自己最紧要的东西带着做甚?”

随便儿:“做甚?当然是跑路呀!”

老大:“什么?!”

李瓜:“……随便儿其实漂亮叔叔很喜欢你的……只喜欢你……”

妞妞:“啊?为什么要跑路呀,叔叔们对我们很好呀,咱们乱跑,他们找不着我们怎么办呜呜呜……”

随便儿:“妞妞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在这当铺顺便给当了哟。”

妞妞:“呜呜呜……呃。”

甜甜:“走就走啦,卖艺也挺好玩的。就是没有钱了,以后也没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了。”

随便儿拍胸脯:“有我在,哪能叫女人们吃苦呢!”

一边拍胸口一边在肚子里大骂:“漂亮叔叔生儿子没菊花!”

昨晚他发现,他精心藏起来的看家宝贝。各种瓶瓶罐罐,以及碎银银票金叶子,统统都不见了!

不用问,小偷偷不走他的东西,一定是漂亮叔叔让人干的。

他就是要困住他,软禁他,奴役他,让他一辈子在他的淫威之下瑟瑟发抖!让他永远逃不脱他变态的桎梏!

做!梦!

随便儿在心口掏啊掏,身上还有一样东西,贴身藏着的,没被搜走。

踮起脚,他将那块东西递上高高的柜台。

掌柜的接过来,目光一亮,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赶紧问一句:“活当死当?”

随便儿知道活当是可以赎回的,价格会低一点;死当是不赎回的,价格高一些。

正在犹豫,忽然身后蹿出一条人影,一把抓住那老掌柜手中的玉玦,“哈!”地一声怪笑,“啊哈哈哈可让我抓住你这小贼了……呃!”

日语忽然盯住了手里的玉玦,头发上竖,表情惊恐。

匆匆赶来刚刚踏上门槛的中文一眼也看清了那个东西,恍如被雷当头劈下,也僵在了门槛上。

更远一点,听说这事,由德语快速推来的燕绥,目光落在那块当年自己亲手所制,鱼骨为底,双雕福寿,内嵌宝珠的玉玦上……

殿下泰山崩于前也不眨睫毛的脸,光速垮塌……

然后他就看见随便儿笑眯眯看他一眼,再用倍儿清脆倍儿响亮的语调道:“死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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