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将在门口遇见克劳德的事情和戚乐说了,戚乐听完,多问了句:“他去哪儿,你知道吗?”
杰西卡道:“这倒是不知道,看方向似乎是要见祭司们。”
戚乐想了想,笑了一声。她突然笑起来反而让杰西卡吓了一跳,杰西卡以为戚乐是悲极而笑,有些难过道:“殿下,您别绝望。奥格洛夫大人不会目视这一切发生,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戚乐慢声道:“他的确不会。”她微微弯着眼,“你看,他不是还给我留下了书?”
奥格洛夫留下的那些书显然很不对杰西卡的胃口,但这次她听见反而想到了别的什么,她有些激动的抓着戚乐的手,对戚乐低声道:“殿下,奥格洛夫大人留下的故事……我们是不是也能学一次故事里——”
杰西卡心如鼓擂,她道:“我们、我们给巴德亲王下……”
戚乐握住了杰西卡的手,她道:“杰西卡,你知道谋杀亲王的罪名吗?”
杰西卡迫切道:“可是殿下!”
戚乐道:“退一万步,这里是极光神殿你要从哪儿找来那些污秽之物。就算你找到了,巴德身边有重重甲卫守护,你又要如何让他中毒?”
杰西卡哑然。
戚乐这才说:“杰西卡,故事只是故事而已,你不能将故事当真。”
杰西卡失落的低下头,她看向戚乐,难过道:“殿下,命运为何对您如此不公呢?”
系统本来在旁观,听见杰西卡说这么一句,差点数据紊乱。命运对戚乐不公?是戚乐在磋磨‘命运’吧?系统有些心酸起了自己。想想没遇见戚乐的时候,它还是个健康积极向上,不知负面情绪是何物的五好系统。
现在……
系统邓氏摇头。
察觉到系统又在伤春感秋,戚乐不动声色地安慰了杰西卡几句,将这姐姐注意转移,转而让她陪自己回去休息。
在回去的路上,系统问戚乐:“你真的没给巴德下毒?”
戚乐答非所问:“那要看对‘毒’的定义了。”
系统:“……”
戚乐道:“如果是指毒\\药,我这么一个娇弱善良的王后,自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但如果广泛意义上的……”
系统:“?”
戚乐话锋一转:“你觉得‘疯狂’算是一种毒吗?”
说罢,戚乐便不肯再多说了。不管系统怎么问,戚乐都是“我无辜、我纯洁,你不要用阴毒的思想来猜度我”。
系统:……
系统气到脑海回顾所有骂人词语,可等戚乐想起了什么问了系统一句:“克劳德·尤涅今天是不是写信了?”系统又乐颠颠地去帮戚乐看了一圈,回来告诉她肯定的答案:“是的没错。”
戚乐便彻底放心了,她开始心安理得。
在神殿准备重新入殓的这几天,白天,她和巴德继续斗智斗勇,诱导着巴德觉得自己板上钉钉肯定是王,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在惧怕着剑羽城的实力,并且对剑羽城的黑甲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戚乐则要继续装作一位可怜的,无依无靠的王后。不是躺一会儿杰西卡的怀抱,就是去神殿的后院花园枯坐一会儿。
戚乐几乎要把自己能想象到、合理的寡妇自怜的套路都演了一遍,而大家也都很配合,和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她加深了重压。
甚至害怕她的情绪太过糟糕,克劳德·尤涅还通过他极光神殿的朋友,给戚乐送来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盛满了珍珠磨成的粉,也不知道是怎么构造的,总之瞧起来,就像是一捧被凝固在了水晶里的雪。
这样的小玩具在伊卡城里算不上珍奇,但在这什么也没有极光神殿里就显得尤为稀罕。
约是三日后,到了亚诺王重新入殓的时间。
戚乐一早便按照巴德的要求前往神殿正堂,在回廊上,她碰见了克劳德。
红发的士兵先是向她行礼,问道:“殿下喜欢极光神殿赠予您的礼物吗?”
戚乐一怔,她点了点头。然而不等她说些感谢的话,克劳德便微微笑了笑,说道:“今日殿下不妨将它带着,若是看见了一些不愿意看的,就去瞧一瞧水晶中的雪景。”
“女神在庇佑您,殿下。”
说罢,他便躬身告退。戚乐接收到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消息,眼里满是笑意。杰西卡询问她是否要回去取礼物,戚乐请她回去拿,自己则坐在廊边等待。
等杰西卡取来了球,巴德亲王派来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催促。戚乐跟随对方一路走向停着国王灵柩的神殿大厅,厅中,神殿的祭司已经都做好了准备。
见人已经到齐,巴德示意祭司们可以开始工作。
祭司隐忍着打开了亚诺王的棺椁,因为索莱的低温,亚诺王的尸体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祭司们开始围绕亚诺王低念祷文,而巴德则看向了棺内。
棺内的亚诺王紧闭着双眼,满是死人的灰暗,再也瞧不出半点巴德记忆里的耀眼。看着这样的哥哥,巴德心中不由悲恸。他站在兄长的棺椁旁边默哀了片刻,便向棺内伸出手去,在唯一眼睛瞧不见的、亚诺王睡着的枕头下摸索。
他这样突忽起来的举动无意吓坏了祭司,祭司的祷告被打断,为首的祭司更是惊疑道:“巴德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就算是哀悼,您也该等待——”
巴德手指停了下来,他摸到了一块小小的戒指。他勾着那枚戒指对祭司道:“我要做什么,总不需要向您汇报吧?”
他说着,捏着那枚戒指收回了手。碧绿色的戒指在他的指尖闪烁,巴德瞧了一眼,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神却渐渐顿住。
无疑,这是一枚非常漂亮的碧绿戒指。
但这却是一款女性的戒指。
这是亚诺王母亲的戒指,按照索莱的习俗,的确有下葬时放入父母遗物的传统。在亚诺的棺椁里瞧见先王后的戒指并不是很值得讶异的事情,所以祭司无法理解为何巴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盯着那枚戒指,好半晌才看向同样在殿中的戚乐。
愤怒与被耍弄的感觉在一瞬间溢满了巴德的脑海,他暴怒道:“杀了她!!”
殿中的黑甲骑士即刻拔剑要击杀皇后,祭司见状差点儿昏厥,他大声呼喊:“巴德亲王,您不能在女神面前这么做,在女神面前流血会使得她震怒,女神的震怒会给国家带来不幸!”
巴德冷嘲道:“收起你们的神神叨叨,如果你们话语可信,国王陛下为何没能得到永生?我忍神殿也忍的足够久,你说女神不喜欢流血,但女神作为勇者的引导者,不该最喜欢看见背叛者鲜血淋漓吗?”
巴德并不十分信任极光女神,但士兵们则不然。在听见祭司的话后,他们的动作都开始迟疑。巴德见状,干脆亲自拔刀要去砍了戚乐。
戚乐不闪不避,她反而从杰西卡手里接过那枚水晶球看了看水晶球。
就在这个当口,离戚乐最近的那名黑甲骑士突然拔剑相迎,在祭司绝望的视线下,流血暂未发生,但响起了刀戈之声。
祭司慌张往外看去,连巴德都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黑甲骑士趁着机会反击巴德,巴德被攻击的踉跄后退一步。但他也不是伊卡城中弱不禁风的贵族,在被击退的同时一掌打翻了黑甲骑士的头盔,露出了骑士的红发。
巴德踉跄了两步,瞧见了伪装成他的骑士混入殿中的克劳德·尤涅,冷笑了一声。他站稳了身形,也不在意自己手中没了武器,只是指着对方道:“你知道攻击亲王是多大的罪责吗?”
克劳德被揭破了伪装,也不为意,他甚至回答了巴德:“那么亲王殿下,在神殿中动武、谋杀王后,这又是多大的罪责。我不过只是在阻止您罢了。”
巴德显然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殿中尚有别的黑甲在,他们依照巴德命令将神殿的出口守死!
克劳德见状,低声喝道:“亲王殿下!您应该听见刀戈声了,如今您在神殿之中并无胜算,还请您停手!”
巴德冷声道:“停手,你以为我当真那么愚蠢,不知道你写给奥格洛夫的求援信吗?你想借奥格洛夫的手信调动神殿的驻军来攻击我?你也不想想,神殿的驻军,会允许你诛杀亲王吗?”
“就算他们来了,只要我手里有国王戒指,他们要听的也不是奥格洛夫的命令,而是我的!”
“克劳德·尤涅,如今我就这样走在你的面前,你难道有胆量在神殿、在我兄长的灵前杀我吗!”
说罢巴德大步向戚乐走去,他张开双手高声质问道:“蕾莉安娜,我兄长的戒指到底在哪儿!别妄图再次欺骗我,我知道它在你的手中!”
戚乐闻言像是怕极了,她抓紧了手里的水晶球,一眼也不敢错开。杰西卡见状尖叫道:“尤涅大人,请您保护——”
巴德已经走到了戚乐的面前,他伸手就要抓住戚乐——
克劳德·尤涅只能拔出自己身上的短剑,他一边保护着戚乐后退,尽可能拖延时间,一边试图阻止巴德再靠近。
就在这时,戚乐忽然松开了手。
水晶球砸碎在地面上,她在所有人因这突然的一声惊愕的时刻,一个脚滑不小心撞上了克劳德,克劳德脚下不稳,被她撞击着一步向前,手中的剑直接穿透了巴德的胸膛!
克劳德:“?!”
禁军手里的刀捅穿了亲王的胸口。
巴德似乎没有想到在神殿里,一个小小的禁军少尉真的胆敢诛杀亲王。他吐出一口血沫,伸手挣扎着抓着了克劳德握着剑的剑柄,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恶毒的字眼,却只能吐出血沫。
剑羽的黑甲骑士们惊呆了。而就在这时,神殿的门被撞开。守卫神殿的驻军统统闯了进来。
克劳德还处于震惊中,连祭司都因为这突忽其来的一剑而失声。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了。
戚乐悲伤道:“克劳德·尤涅,您竟然在女神前杀了巴德亲王……”
克劳德还在震惊中。
神殿的驻军显然已经回过了神,他们瞧着克劳德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为首的将军出列,对克劳德说:“尤涅少尉,在神殿中杀人、乃至谋杀亲王,都是极重的罪孽。您有要申辩的吗?如果没有,我需得带走您。”
克劳德:“……”
克劳德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看向了戚乐。
戚乐瞧着悲伤极了,她拦在了驻军面前,低声道:“不、尤涅大人是为了保护我,一时失手方才,我不能让他获罪。”
将军瞧着弱小的王后,同情道:“王后殿下,我理解您的心情,事实上谁都不想,尤涅甚至是我的朋友。但神殿的规矩不可以打破,王族的规矩也不能特例。就算神殿能够原谅尤涅在女神前酿下的过错,但他杀死了亲王,王族不能原谅于他。”
克劳德·尤涅看着将军那轻声细语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他又看了戚乐一眼。
果然,看起来极度挣扎的、可怜又无辜的王后努力的站了起来。她似乎用尽了勇气——她从自己束紧的袖口里摸出了一枚戒指,抖抖索索地将这枚戒指戴上了自己的手指。
克劳德·尤涅看着她挺直背脊,在将军面前展示了那枚国王戒指,她戴上了戒指,一字一顿道:“是我要求他杀死巴德的。在女神殿中,在先王的见证下,我得到了国王戒指,我为新王。”
“国王要求杀死叛乱者巴德,尤涅无罪!”
娇弱的王后看起来是这么的无可奈何。
她在巴德的□□下一路保护着无辜的人民,在禁军奋起反抗之后,又为了保护禁军的名誉,而不得不背上谋逆的名声来保护英勇的士兵。
克劳德已经能够想到王室即将宣发的稿子要怎么写了,或许还要再加上一句——为了将索莱从巴德的手中拯救,蕾莉安娜新皇不得不行此艰难之路。
这实在是太感人了。
克劳德冷漠着瞧着自己的朋友面露感动,没有第一时间驳斥掉王后这明目张胆地篡位行为,甚至开始认真的考虑起其合理性和正当性,便知道王后的计划大约要成功了。
巴德亲王死了,死在神殿里。若是伊卡的贵族追责,此刻神殿中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最先想明白的人是祭司,他道:“或许一切都是女神的旨意。”
戚乐也想祭司致礼,她说:“冒犯神殿着实不该,我会重新在北地修一座新的神殿。届时还希望您予我洗礼,赐我新名。”
祭司即刻道:“女神庇佑您,陛下。”
在场大部分曾上过前线的士兵都与克劳德·尤涅关系匪浅,他们看了看祭司,又看了看似乎默认了这个办法的将军,皆单膝跪地,在血腥中向新王献上忠诚。
“为了您的荣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