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抚顺的路上,曹文诏满脸凝重地提醒宣度,“大人,你不再考虑一下了?这事一旦被上面知道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宣度笑着问他,“你怕死么?”
曹文诏愣了一下,随即坚决地摇了摇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从古至今,这世上就没有谁真正的长生不老。既然早晚都要死,那怕又有什么用?”
宣度继续问道:“那你想不想像当年的中山王一样,统帅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横扫漠北,所向披靡?”
曹文诏顿时两眼放光,满脸激动,“做梦都想啊!”
中山王,姓徐名达,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开国六公之首,戎马一生,建功无数,死后追封为王。
徐达的功劳虽然多,但最大的功劳无疑是率军北伐,光复了汉家江山。
曹文诏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黯淡了下来,长叹一声,“可毕竟,这也只是个梦啊!”
宣度道:“有梦就是好事,最怕的就是怕连梦都不敢做了,那就彻底完蛋了。”
曹文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要……”
宣度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来,便信口吟道:“借我三千铁骑,复我浩荡中华!饮马恒河畔,剑指天山西。碎叶城揽月,库叶岛赏雪;黑海之滨垂钓,贝加尔湖张弓,中南半岛访古,东京废墟遥祭华夏列祖。汉旗指处,望尘逃遁。敢犯中华天威者,虽远必诛!”
“好!”
曹文诏满脸激动,欢呼出声。
“听懂了?”
宣度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曹文诏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有些地方听懂了,有些地方听不懂,但感觉很有气势。”
听不懂是正常的,因为这首诗里面,有很多地名,都是这个时代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宣度没有解释,因为根本解释不清楚,所以他干脆问道:“那我给你三千铁骑,你能帮我扫平边塞么?”
大明九边,都是边塞。只是辽东一隅,可满足不了宣度的胃口。
曹文诏深吸了一口气,举着拳头道:“末将对天发誓,此生此世,无论大人是起是落,是高是低,我曹文诏都必会守护在大人身边,唯大人马首是瞻!”
宣度笑了笑,有些感动地攥住了他的拳头,“那好,那你我就做一辈子的兄弟!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万历一声令下,方从哲坐镇中枢,朝廷六部一起出动,顿时全国各地一片忙乱。数不清的粮草器械,一车车地运往辽东;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宣大,江浙,甚至岭南,一队队军兵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一时间,沈阳城人满为患,拥挤不堪,辽东经略杨镐,为了妥当安排各路兵马,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上再去找宣度的麻烦了。
时间过得飞快,从春到夏,又从夏入秋,朝廷征召的各路援兵,终于陆续全都赶到了辽东。
于是乎,宣大的醋味,蓟镇的豪放,陕甘的秦腔,江浙的温婉,粤南的曲折,各种各样的声调,齐聚辽东。
这还真是九腔十八调,一片乱糟糟。
十月初十,经略府,人满为患。
高坐在主位上的杨镐,看着下面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总兵,副总兵,满脸愁苦地拍了拍手,扯着嗓子喊道,“各位,都安静一下,听我说一句。”
并不算大的厅堂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又都是些不通文墨的大老粗,哪里有什么规矩。杨镐的话落在耳朵里,却根本没几个人听,依然是各说各的,好不热闹。
宣度隐藏在人群中,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明显瘦削了不少的辽东经略,心里面多少有些同情他了。
“你们这些人不怕杨经略,也不怕东厂么?”
就在杨镐束手无策之际,他的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东厂?
那个凶名卓著,恶贯满盈的东缉事厂么?整个大明朝,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明百姓,谁会不怕?谁又敢不怕?
顿时,厅堂之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监军太监郭真满意的哼了一声,冷森森道:“既然你们识相,咱家也就不跟你们这些浑人一般见识。可如果谁再敢炸刺,那就是不给咱家面子,咱家也就只好不要面子了。”
转头看了杨镐一眼,“杨大人,你说吧。”
杨镐点点头,向郭真投去了一眼感激地目光,开口道,“诸位,天南海北,我等能在此相聚,既是缘分,又是责任!”
杨镐使劲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本官,蒙皇上厚爱,经略辽东,所为者便是扫平鞑虏,靖边安民。诸位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战阵经验胜我十倍,所以都说说吧,这一仗该怎么打!”
“杨大人,你我是老熟人了,甭玩那些虚的。我还是那句话,给我调来五千苗兵,便能一举荡平建州!”
坐在距离杨镐很近的地方,站起来一个稍显枯瘦的老头。
老头虽然瘦,但一双眼却炯炯有神,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十分充足。往那里一站,就好像出匣的宝剑一般,让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