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莫非的真实面目。
在脱离了载方的样子,脱离了以往他所借用的任何一个人的样子后,所袒露出来的他真正的脸,原来是个“无”。这也就难怪,为什么他可以把别人的脸模仿得完全看不出一点缺陷,即使再高超的易容术也做不到这样天衣无缝,所以我猜,他的脸可能根本就是个可以随意塑造的模子。
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时候,精吉哈代突然扑倒在地上全身剧烈抽搐起来。
随之他身体冲出了无数头发状的东西,就跟刚才从我手臂里冲出来的东西一样,但数量大得惊人,也快得惊人,简直如洪潮飞泄般轰的下冲出他皮肤,瞬间冲开了莫非对他的钳制,然后铺天盖地朝我身上涌了过来。
眼见就要径直往我身体里钻,忙要后退,这时边上噗噗几声风向,那些东西一下子就散开了。
确切的说,是被我身旁那些原本一动不动僵立着的尸体伸手抓了开来。
就像刚才中间那具棺材里的尸体抓着我手臂里冲出的那些东西一样,它们将这些黑发似的东西牢牢捏在它们手中,虽然掌心的皮肤一触到那些东西就立刻溃烂开来,但它们没有任何知觉,所以也完全不会因此就松开手。就这么一抓一扯的当口,精吉哈代嘴里哇的发出声怪叫,随后半个身体狠狠一挺朝前飞扑而起,干枯如柴的手臂急速暴张,一把朝载静抓了过去!
但没等手指碰到载静的衣服,脖子上咔的声脆响,将他身形生生凝固在原地。
如果他是个正常大活人的话,我想他只怕早死了,因为他脖子被他身后疾射而出一道银线猛地一勒,勒得那中间几乎收成了工字状。
银线一头系在莫非的手指上。
手指轻轻一勾,精吉哈代就立刻踉踉跄跄朝后倒退了回去,被莫非伸手一把抓住,再次强迫他跪倒在地。
他坚持了数秒钟后才屈膝跪下。两只充血的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看着载静,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但嘴一张开立刻喷出口奇腥无比的黑血,然后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身子周围随即轰的声响,那些从他身体内冲出的东西一下子燃烧了起来,烧出一团团黑色的火,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里从半空纷扬而落。
扩散出灰蒙蒙一片尘雾,一度将我眼前所有一切都模糊成一片,过了好一阵后才逐渐扩散开来,我透过它们迅速朝精吉哈代看去,唯恐他再掉头对我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攻击,却见他一动不动在原地静躺着。
原本瘦小的身体变得更加干瘪和瘦小了,几乎纯粹成了具黑色的骷髅,静静躺在地上,两只眼睛依旧瞪得很大,对着载静凝固了似的盯着不动。
载静也目不转睛朝他望着,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抬起头对莫非轻轻说了句:“你杀了他?”
莫非点点头。
站起身松开手,手里那根银线飘落在地上,软得好似一扯就能断掉:“这百年时间他藉由压制在棺材里的戾气修出了血阴散魄,虽靠九王之力暂时能克制,但算算时辰已所剩不多,所以属下……”
“时间倒还好。他也不是我此时所担心的。”
载静的话令莫非微微一怔:“那么王爷此时所担心的是什么?”
“我担心的是她。”说罢,目光一转,他毫无防备地朝我望了过来。
迫使我立刻停下悄悄后退中的步子,然后一动不动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爷担心她手中的不动明王大天印么。”莫非循着他的目光也侧头朝我看了过来,问。
载静淡淡一笑:“不动明王大天印在你手里,我为什么要担心。”
“那么王爷担心的是……”
载静没有回答。微一沉吟,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有些突然地问我道:“你的狐狸伙计究竟有多少根尾巴,你可知晓?”
我怔了怔。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兀问起这个,但直觉到一阵不安,当即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脚刚刚一动,整个身体突然猛地一荡,我一下子朝着半空中漂浮了起来。
这种漂浮的滋味可并不好受。
它被他以一股不可见的力量所操纵着,就像刚才以相同的方式压制着精吉哈代,这股力量压迫着我的上半身直到喉咙处,把我压得差一点就要窒息,令我几乎一度连话也说不太出来。之后,久久不见他有任何放松的迹象,我奋力挣扎了下,低头对着他大叫了声:“载静!”
而他仿佛完全没看见似的。
更没看到我被压迫得涨得通红的脸,只慢慢抬起头,看向我头顶上方那块受到影响也吱吱嘎嘎摇荡起来的石板,随后瞥向身旁注视着他的莫非,目光若有所思般闪了闪:“九尾妖狐,眼下却只剩一尾,精吉哈代以为那是他力量衰竭所致,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王爷的意思是……”
“这躯壳内是空的,真正的碧落不在这里头。”
“他不在??”
“不在。”
简单两字令莫非没有五官的那张脸皱出一丝奇特的波折:“王爷……恕属下直言,困住这妖狐的是千年前高僧所留木棉袈裟,上面又以金粉写下金刚箴言,寻常妖孽若是遇到这种状况,只怕早就连元神都被摧毁了,纵然他是九尾狐精,道行高深,却又怎么可能从中逃脱?”
“我自是无法知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从中逃脱,也不知他到离开那副身子到底已有多少时间,但他元神确实不在此地,”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他手指在胸前珠链上轻轻拈了拈,将视线转向了我,仿佛是特意说给我听般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猜,也许从最初时候开始,他就根本没被精吉哈代控制住过。”
“这怎么可能……王爷……”
“很意外是么,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