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沉默如斯。
于是我摆了摆手一瘸一拐朝病房里走去。
即便面对林绢此刻陌生且充满戒备的眼神,也总比他的这种冷漠来得让人容易接受,我无法忍受在面对他时、在对他说着刚才那些话时,一边看着他这冷淡的漫不经心,一边回忆起自己手被砍断的那一刹痛到锥心的感觉。
我宁可去面对那个死而复生,但失去了记忆的林绢。
“那个村子,”但即将进门那瞬,却突兀听见他开口道。
我不由自主将脚步停了下来。
虽然甚至不确定他是在同我说话,仍是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而他确实是在对我说,因为那双冷冷的眸子此时冷冷地望着我,并用他冷冷的话音继续对我道:“那个村子,里头那座碑,下面千尺之内埋着一样东西。那东西比洛林凶险万分。一旦放出,势必天下大乱,所以在那之前唯有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洛林,才能设法在那东西冲出结界前将之重新封印。”
“是么。”
“但我受制于锁麒麟的约束,力量不足曾经的一半,即便同那老狐联手,速战速决也是绝无可能。所以,唯有脱离你和锁麒麟,我俩才有胜算。”
“哦。”
“但现在,那个死去的女人复活,你的断手重生,这两件事是怎样发生的,我对此却一无所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锁麒麟重新戴上,让我感知一下你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等你不再需要它阻挡你力量的时候再设法把我这条手臂切断么?”我问。
他沉默了下,随后点点头:“如有必要。”
“你把你以前的神主大人手腕切掉过几次?”我再问。
他再次沉默。
随后道:“在她身边我无需使用锁麒麟被封印的力量,因那力量能为她所用,也只为她所用。”
“哦。”我点点头,轻轻吸了一口气:“明白了,所以冥不接受用它来做交换的提议。”
“你找过冥?”
突兀间插入这句话的人是狐狸。
他提着一袋馒头站在走廊转角处,也不知来了有多久。
见到他我更想离开这地方。
但脚却跟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于是点点头。“是的,我找过他。我想他可能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让林绢活过来的人。”
“同冥王做交易?”离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狐狸脸上的神情,但他的话音听上去似笑非笑。
我咬了咬嘴唇,再次点了点头。
“你会被他榨干的,小白。”他好像笑了下。然后朝我走了过来:“如果能同冥王做交易,这世间会是什么样一种结果,你知道么?”
“他很干脆地拒绝我了,狐狸。”
“但林绢活过来了不是么?而你的手……哦呀,也恢复得不错。”
“……但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所以你最好听这麒麟的话,把锁麒麟带上去。”他道,一双绿幽幽的眼看着我的左手。
我觉得左手隐隐痛了起来,而本已擦干的眼泪又从眼眶里跌了出来,并且完全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他这一句话么?
“这件事以后再说。”于是在他能将这一切看清前我转过身,丢下这句话朝病房里走去,并在他跟来之前将病房门关上。
“你信我么,宝珠。”门合上那一瞬他没有阻止我,只在外头突兀问了我这一句。
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
我抹掉眼泪没有回答。
洛林被狐狸和铘联手杀死了。
但有些东西似乎并没有随着他的死而消失殆尽,譬如他死之前盯着我的眼睛对我所说的那句话。
‘可悲的梵天珠。’
你看,有时候一个敌人对你所造成的最强有力的伤害,并非是他能在你身上割开多深多长的一道伤口,而是让你的生活像一块玻璃般被轻轻划上了一道口子。
口子既不宽,也不深,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无论你怎样努力,怎样尝试用尽各种各样的方式,它永永远远在你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中烙上了一道伤痕,让你不论做什么,说什么,只要轻轻一个转身,便无可避免地同它直面到一起……
我听着狐狸随后离去的脚步声,感觉到了那道裂口扩散的声响。
咔嚓……
然后见到林绢忽然将视线转向我,有些顿悟地盯着我喃喃道:
“宝珠……你是宝珠……”
“我想起来了……我怎么会忘了呢……你是宝珠……”
《养尸地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