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间,我听见身后的楼梯上咔的声轻响。
忙回头,就看到被墙粉刷得雪白的楼梯间顶上有颗头垂在那儿。确切地说,是个一身黑衣,脸白得发青的中年女人。
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很瘦,瘦得两只眼睛在眼眶里凹陷着,好像两个硕大的黑洞。她半个身体在楼梯口处朝下垂着,乍一看仿佛只有一颗头颅悬挂在那儿,脸两侧的头发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藻,潮湿而凌乱地粘在墙壁上。
她在用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微微张着,从里头发出那种猫叫一般的哭声。
我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由朝后倒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因为她眼里那副诡异的神情,她其实还算是个蛮标致的女人,虽然脸色白得吓人,但五官十分清秀。只是通体被一层乌黑的死气给笼罩着,就如同那天晚上我在邵慧敏脸上见到的那种一样,并且全身散发着一阵阵潮湿腥臭的气味。跟她一上一下离得少说也有十来米的距离,那味道我都能闻的清清楚楚,甚至她自己似乎都闻到了,因为她突然间将目光从我脸上收回急急朝自己身上看去,随后一把抓住自己的袖口想往外脱,无奈那衣服仿佛胶着在了她身上似的,任她用尽了力气急得尖叫,仍无法将它从身上扯去。
尖叫声渐渐刺痛了我的耳膜,我痛得不行,正想伸手把耳朵捂住,不料鼻子下突然一凉,似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看来是低估你了。”这时突然听见狐狸道。
不知怎的他的话音刚出,那女人的尖叫声就消失了,并且从楼上一头坠了下来,掉到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抖个不停。
像是疼痛,可那眼神看上去却分明是种愤怒。而就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铘探出半个身体朝下看了眼,似乎没有听见狐狸的话,只嘴角微微牵了牵,对那女人道:“你哭什么,都死了那么久了,哭还有用么。”
女人一听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得很费力,似乎那些手和脚都不是她身体上的部件似的,眼见她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无数次挣扎后总算面前站稳,她抬起僵硬的脖子,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再次朝我望了过来:“你……你……你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帮那个贱人!”
“什么?”我一愣。
而我这反应令她骤然一声尖叫:“你仗着你有两个神仙是吗!就像那个贱人仗着她有她的青春和她的美貌?!”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倏地到了我面前,一把掐住我脖子把我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随即一股冰冷的气流随着她手指直刺进了我皮肤,尖锐得似乎一瞬间就能把我的头从脖子上拧下来!我忙伸手去扯,可哪里扯得动,她手指就像一块块石头似的,牢牢钳制在我脖子上,一边用力收紧一边对着我尖叫:“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还给她?还给她什么?
来不及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很快我感到自己的眼球快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给挤出来了,却不知为什么狐狸和铘两人明明就在边上,但仿佛视若无睹般没有一个人过来制止她。
眼看着她手指越捏越紧,我感觉到鼻子里又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了出来,一滴滴滴在我嘴唇上,再顺着嘴唇滑进我嘴里。
又咸又腥,是血……
就在这同时我看到两行血从那女人黑洞洞的眼睛里淌了出来。
她两眼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但原本暴怒的眼神突然消失了,她哭了起来,哭声沙哑得仿佛被某样坚硬的东西压在喉咙里,又艰难无比地从喉咙的缝隙里钻出来。
“还给我……”
她咿咿唔唔地痛哭着,直到那些血色的泪把她整张惨白无比的脸染得鲜红,两手一松,我啪地从她两手的空隙处一下子滑倒在了地上。
落地那瞬,我带着‘锁麒麟’的那只手狠狠地痛了起来。
痛得仿佛我的手腕快要被撕裂了一般。而随之那根链子一阵抖动,朝着那女人的方向直窜而起,于是我的手也不得不飞速抬起,带着这根吸了我的血后渐渐发红的链子指向那哭得满脸是血的女人。
女人眼里的血一下子从眼眶里喷了出来。
转身想逃,被我手上的链子轻轻一旋,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随即我看到她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指缝里有丝丝灰烟飞出,这令她无比凄厉地哀嚎起来。
眼角瞥见狐狸朝我走了过来,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不知怎的又住了口。只抬起头望向楼上的铘,我循着他目光也朝铘望去,一眼看到他眼中那沉默专注的目光,心念突地一动,手腕上的链子蓦地静了下来。
一瞬间艳红的色泽从那些碎骨中褪去,那女人也因此渐渐安静了下来,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脸朝我面前一转,我望着那张脸不由吃了一惊。
那张脸已不能称作是张脸,只剩下漆黑一个空洞,如她此时寂静而空洞地歪斜着的身体。
“为什么停下了。”楼上响起铘的话音,冷冷的。
我抿了抿嘴唇。想不去理会,但迟疑了一瞬,还是不由答道:“因为她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
江齐生的前妻。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壮了壮胆朝那女人身边靠近了一步,对她道:“我不是邵慧敏,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话刚出口,果然不出我所预料,她整个人猛地一个激灵,随即倏地站起,用她那张黑洞般的脸紧盯着我。
“你是因为她而死的么?”见状我继续追问。
她动作明显僵滞了下来。
似乎在思考我这个问题,片刻后突然朝后退了两步,她喉咙里发出咔咔一阵声响。然后一些沙哑的声音从她嗓子里慢慢挤了出来:“堕……堕……堕……”
一口气说了无数个‘堕’,但不知道到底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只看到她这样反反复复地说着说着,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凄厉,直到后来连字节也听不清楚,好像一台坏了的报警器般她对着我大叫着,好几次似乎要朝我扑过来,却很快又退了回去,而这令她越发愤怒,高高仰着头,仿佛要将头顶的天花板看穿似的,她将被压抑住的怒气全部发泄在嚣叫上,我的耳朵再次疼痛了起来,所幸此时一双手按在了我的耳朵上,然后一种奇特的啸叫声从我身后的狐狸口中发了出来,叫声极大,因为在那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的一瞬间,摆在桌子上的那些陶瓷碗碟全碎了,以致一大口黑血从那女人脸上的黑洞喷出。
“堕!堕!堕!堕!!!”她猛地再次朝我尖叫了这样一串声音。
就在我以为她这次真的要朝我扑过来的时候,她一扭身朝着楼梯的方向直扑了过去!那方向铘正一步步从楼上走下。
眼里的神情依旧是冰冷而平静的,只是手里似乎握着样什么东西,灰蒙蒙的一团,匆促下令我看不真切。
而那女人飞扑的方向似乎正是铘手里这团东西。
在她靠近的刹那,这团东西突然猛地动了动,并发出呀呀一声婴儿般的啼哭。这声音让我不由呆了呆。没等回过神,狐狸按在我耳朵上的手忽然松了开来,与此同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不要怕,小白。”
不要怕?不要怕什么??
没等我回头去问狐狸,眼前那幕景象让我再次呆在了当场。
我看到那女人的身体在靠近铘的一瞬突然直直倒在了地上,而铘手里那团灰蒙蒙的东西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咿呀咿呀,分明真的是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