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恒沉默了一会,想找个地方冷静地坐下来——但环顾一圈,他发现除了窗台,阁楼这块“风水宝地”里根本没地方坐。
“你就不能收拾一下吗?”他有点疲惫地说,“什么都往里塞,这都成杂物间了。”
陆必行的嘴唇动了动。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你就说。”
“这不是杂物间,”陆必行说,“这是我的……我的……”
陆必行的腿麻劲过去了,只好自己站直了。
林静恒的神魂也在缓缓归位,他忽然发现,只要一松手,陆必行的肩膀和手掌一线就会呈现出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那种枕戈待旦式的、时刻计算着什么的紧绷感,让他一时觉得十分熟悉――就像照镜子一样。
两个人相对无言片刻,林静恒很艰难地试着放松了肩头,这并不容易,当紧绷成为常态的时候,放松就是一个相对的非自然状态,是要消耗注意力的。
“……这是我的心。”陆必行踟蹰良久,终于说完了自己这半句话,“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把它锁上,假装看不见。看不见你,我就可以不再做一个软弱的人。”
林静恒低声问:“是谁说你软弱的?”
“如果当年的我能像现在一样,有左右局势的能力,”陆必行没回答,“图兰不会擅自放倒我。”
林静恒目光一闪:“图兰放倒你,是我默许的。”
“我知道,因为我当时,并不能……并不能帮你做什么,我不可能开着一架小机甲,为你凭空变出一支军队,拦住反乌会的炮火,我也没有什么锦囊妙计,我甚至……在那种情况下,我连周六带来的那个豁口都来不及堵上……我只是想出去找你,只是为了自己心安。如果我是图兰,我也会这么做。”
“如果我现在能再强大一点,能随心所欲地左右联盟的局势,让四方忌惮,我就可以对你说,不管你……还有白银十卫是怎么想的、怎么决定的,我都能支持你们。”陆必行看着他,有可能是因为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也有可能是当一个人看另一人的目光太过专注时,就很容易下意识地模仿对方的动作,不知不觉中,陆必行也轻轻地松开了始终半握着拳,“我不能。”
林静恒本想脱口说:“谁用你操那么多心,我自己不会做决定吗?”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因为陆必行不是那个只会天马行空地提建议,再被会议室里的“长辈”们一人一脚踢回去的小青年了。
即使是当年的爱德华总长,能撑起第八星系政府这个草台班子一样的政府,也是倚仗了林静恒和他的白银九,林静恒当年在第八星系,就和在白银要塞时一样说一不二。然而这一任的第八星系政府不同,同样被赶鸭子上架的图兰和白银九没有他当年的绝对控制力,这些在失落中迷茫的人们只能自我磨合,经过漫长的破茧,成就了一个新的领袖。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可是就算这样,我居然还是很想妄图占有你,我是不是太贪婪了?”陆必行说,“我想要你,想要留下白银十卫,但我也想要刚从内战中回过一口气来的第八星系能继续平稳地过些年好日子,不想让我那些好不容易挣出一片天地的人们,再被我们不再相信的联盟掣肘。如果因此会和联盟冲突,静恒,你会为难吗?”
这一次,林静恒没有隐瞒,坦白说:“会。”
乌兰学院是他灵魂的基石,正如第八星系是陆必行的。
这是多少次磨难、多少憎恨都难以磨灭的。
不管他说多少遍自己已经不再是白银要塞的林上将。
“我每天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这个世界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把你还给我。”陆必行说,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心口上削下来的,“我想不出怎么拜谢这种恩赐,也想不出自己怎么做才能配得上,我有时候做噩梦,梦见他们说我不够好,要把你重新带走……可我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你不为难,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
“‘他们说’,‘他们’是谁?”林静恒语气颇为平静地反问,不等陆必行回答,他伸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你给我听好了,不是这个王八蛋世界把我什么‘还给你’,是我自己回来找你。我活了这么多年,所谓‘命运’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是我自己拆开太空监狱,从地底下挣出来,爬也要爬回来见你,记住了吗?哪来的‘恩赐’,你想他妈什么呢!我都没委屈,你替谁委屈,哪学来的一口要饭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