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贵啊。凯莱亲王入境前,大概一两个月吧,我们这就收到了消息——地下航道嘛,你懂的,明面上是不去域外,其实好多人为了钱,还是会去域外做黑市生意,地震来的时候,下水道里的老鼠往往最早得到消息。”周六一低头,老练地点了根烟,靠在窗边,神色有些厌倦,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嘴唇上那一圈好像还是绒毛,一副未成年的模样,此时看来,却莫名有些老成,让人觉得他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年幼,“那时候地下航道上人心惶惶,大家都把生意停了,集体决定这件事我们自己偷偷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谁泄露谁死。臭大姐当时说一定要去买一批机甲防身,很多人都反对,一台机甲的价格可以储备养活多少人的物资?可是这条航道、这个基地,都是斯潘塞家的,他是老大,他一意孤行,我们也没办法。”
陆必行:“少得便宜卖乖了,机甲再贵,你们也才给了不到三成的订金,斯潘塞在坑蒙拐骗方面那么有研究,跟着他还用操心钱的问题?”
周六沉默了一会,在窗台上弹了弹烟灰:“确实,除了嫌贵,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怕惹事。你也看见了,这些都是什么人,老鼠当久了,忘了自己是人。他们觉得只要自己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缩头躲在基地,就可以苟且偷生。这样明目张胆地弄来一堆机甲和军备,万一被星际海盗和联盟发现了,被误认为是武装分子怎么办?”
陆必行看着他:“你不这么想。”
“我不。”周六压低了声音,偏头看了一眼愤怒的人群,“我不觉得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地听天由命有什么好处,与其哆哆嗦嗦地躲在阴沟里,我宁可开着机甲上天战斗,就算死,也是我自己找死,不怨命。”
他话音没落,就听见楼下闹事的自卫队员有人喊:“在这嚷嚷没用,我们去自卫队大楼,把臭大姐拖出来!”
“去自卫队大楼!”
“干他!”
陆必行猛地上前一步,推开窗户:“糟了。”
“你那几个学生也在行政楼是吗?”周六连忙把烟掐了,飞快地说,“你会翻墙吗?我带你抄小路去找他们。”
陆必行脸色有些凝重地摇摇头,他不是担心学生的安全,而是怕这群乌合之众不知轻重地闹到林静恒面前,那位将军一旦被激怒,闹不好会把这些人全部炸成肉馅。
整个基地分为机甲停靠区和民用区域,而行政楼就在两者的分界线上,离机甲停靠站很近,愤怒的游/行队伍从这里出发,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到行政楼,陆必行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堵门叫骂时林的脸色。
据陆必行自己分析,林昨天勉强答应给他三个月,都已经是自己出卖色相的结果,那现在怎么办?
难不成要去出卖肉体?
虽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但准备卖身救人的陆圣人还是想入非非了一秒钟,好在他还分得清轻重缓急,意识到以后,连忙拖回了自己“淘浪滔天”的神智,用力清了一下喉咙,打开了个人终端。
立体的基地地图立刻铺陈在工作间里,陆必行飞快地介入路网监控,几十个监控画面同时浮在两人头顶。
周六一眼认出哗变自卫队的行进路线:“他们快走到停靠站北口了,那地方有路障!”
话音没落,陆必行就摸到了路障控制器,远处立刻响起“隆隆”的动静,监控中,一道几十米高的铁藩篱凭空而起,把愤怒的人群挡在了后面。
周六一击掌:“厉害!”
陆必行刚想风度翩翩的谦虚一下,脸上的微笑还没成型,就看见哗变的自卫队聚在铁路障后面,自发组成了人形撞木,有人喊口号,人潮勾肩拉手地凝聚在一起,怒火冲天且有规则地撞向路障。
他们在星际战场上如同一盘散沙,撞自己家的门却撞出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俨然像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了!
更要命的是,铁路障可能已经有几百年没维护过了,防锈隔离层斑驳得一塌糊涂,斑斑的锈迹腐蚀了很多轴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被人潮撞了几下,竟然摇摇欲坠起来。
此时,林静恒从重三的存放室里走出来,已经能听见他们“一二”“一二”撞门的吆喝声,四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林将军,他们……”
林静恒顺手拍了拍怀特的肩,吩咐道:“回房间去。”
怀特想起他那“三个月”冰冷无情的约定,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独眼鹰从楼上的客房里下来:“什么情况?”
林静恒没回答,连上湛卢的精神网,巨大的精神网将整个基地覆盖在其中,下一刻,机甲停靠站里闹鬼一样,原本东倒西歪的机甲一个接一个缓缓地站了起来,亮起冷森森的绿光,最外侧的一排机甲悄无声息地举起粒子炮,整齐地对准了正在撞门的人群。
“你应该教会他怎么去取舍,而不是想给所有的事都找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林静恒用眼角瞥了独眼鹰一眼,薄薄的嘴唇几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垃圾就是垃圾。”
粒子炮的预热让基地脆弱的能源系统发出了高能预警,陆必行瞳孔倏地一缩,下一刻,铁路障轰然倒塌,对自己背后一无所知的自卫队员们好像取得了莫大的胜利,狂欢式的尖叫起来。
林静恒面无表情地下达了粒子炮发射指令。
被点着的空气迅速升温,先是仿佛凭空炸开了几朵血红的花,很快由红转白,日出似的卷向闹事的人群。
与此同时,陆必行的手指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千钧一发间,他调出了基地不堪一击的防御网,狠狠地一抓,将覆盖整个基地的防御网浓缩到一点,堪堪形成了一面墙,竖在自卫队和粒子炮之间。
粒子炮当头撞上了防护网,防护网分崩离析,整个机甲停靠站都在战栗,机器人工作间的小楼簌簌的墙灰掉了一地,前排放粒子炮的机甲集体后退半步,离得近的人被震摔了一片,与此同时,粒子炮的能量在防护网及其余波中飞快衰减,很快消弭大半,一阵清风似的掠过自卫队,往民居深巷里呼啸而去。
陆必行知道,林肯定知道是他做的手脚,但不一定会给他面子。
对林静恒来说,启动第二排粒子炮轻而易举,但是这破基地已经没有第二个防护网让陆必行挡了。
周六看见他原地迟疑了不到半秒钟,突然召唤来几个机器人。
“那是医疗队的机器人,”周六莫名其妙地问,“你干什么?”
“植入个道具。”陆必行取出一个小无菌袋,里面静静地泡着一片很小的生物芯片,他把无菌袋外进医疗机器人手里,迅速设置了“植入”程序。几个医疗机器人绕着他围成一圈,空气中划过几条细线,隔开了一个临时手术室,随即,消毒喷雾乍起,盖住了陆必行,他来不及用麻药,生物芯片不由分说地进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膝盖一软。
下一刻,熟悉的力量感顺着他的中枢神经扩散至全身,他的膝盖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坑。
陆必行来不及站起来,已经把生物芯片的“伪装”和“隐形”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自卫队所有人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轻响,随即,一边的民居与街道突然在一片白光中消失,身后机甲停靠站里的歪瓜裂枣们集体变身,星际海盗凯莱亲王卫队的标志赫然在前,椭圆形的重机甲好像来自世界末日,陈列在前,炮口对着他们,狰狞的海盗标志仿佛正在咆哮。
陆必行一咬牙站起来,打开基地里的多媒体,屏幕悄无声息地打开,足以以假乱真的高清画面上播放了凯莱亲王卫队轰炸北京β星的录像,陆必行把屏幕调到最大,无数轻重机甲流星雨似的划过基地上空,轻易遮挡了能源塔的光,停靠半分钟后,山呼海啸的导弹骤雨似的倾盆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