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萤赶紧点头,“有有有,厨房里熬好了小米粥,我命人给你端来。”
周朗提醒道:“别忘了鸡汤。”
“嗯嗯,对,鸡汤。”
岑景叹了口气拦住她,“你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
伯方不以为然:“让她多活动一下也好,孕妇得时常走动走动。小孩子家家不懂别乱说。”
岑景:“……”
因为他的苏醒,屋中也渐渐热闹起来。
陆阳靠在床边,望着人来人往,唇边噙了一丝笑意。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一年又一年,雪花谢了,梨花再开,一年的南风将往事酿成了美酒。
正是腊月间,头上的雪不疾不徐地飘着。
周朗把城门外一圈守城的戍卫挨个瞅了个遍,乍然看到乱葬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阳笑他:“冷成这样?”
“没有。”他搓了搓手,“自打那回圣上让人把端王爷的尸首埋在这附近,老听人说夜里看见鬼火。”
“你也怕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周朗打了个哈哈,送到他门洞下,“明日再上你家吃酒去。”
他点头:“行。”
进了城,天色渐晚,由于地上湿滑,行人正小心翼翼地挪步。
陆阳买了一袋糕点准备给容萤带回去,等打起布帘走出店铺时,雪已经渐渐下大了,掌心落下一枚雪花,很快融化成水。
忽然想到,他们的故事好像总是发生在冬季。
一个冰冷,却又会因为些许温暖而使人格外印象深刻的时节。
容萤一直觉得是他救了她,殊不知,他其实才是那个被拯救的人。
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他。
漫漫长街,白雪铺了一路。
西市内,一家热闹的商铺中,店伙正忙得不可开交,伯方捧着账本,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时不时嘴碎两句,嫌他们手脚太慢。
他只要一叨念就能念上大半天,几个伙计苦着脸唉声叹气。
城门口,还在巡守的周朗鼻尖一痒,想打喷嚏,又怕被手下的人看了笑话,愣是忍了下去。
他暗骂自己不该不听夫人的劝多穿几件,没料到这天气竟会如此的冷。
迎面忽走来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周将军”。
“小岑啊。”周朗有点惊讶,“你咋来了,还不到换班的时间。”
岑景带了壶热酒塞到他怀中,微笑道:“我吃过饭了,横竖无事,早些来替您的班。”
后者感激涕零,“好小子,这先欠上,明年我还你。”
“不用了,早些回去吧。”
周朗喜滋滋地喝了口酒,边走边往回看,见他衣着单薄,身姿挺拔,不禁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
边关的一个小镇上。
客栈外大雪飞扬,小二跑进跑出地上菜,食客们坐在楼下,有说有笑地谈话。
“客官,您的烧刀子。”
温好的热酒冒着腾腾的白气,味道醉人心脾。
岳泽翻出个大碗,兴致勃勃地往里倒。裴天儒正看完了远方寄来的信,闻声颦眉:“你少喝点。”
“不要紧,这不快过年了么,高兴高兴。”说着就喝了一口,问道,“容萤信上写什么了?”
他把信叠好,淡淡道:“说孩子快满周岁了,让我们开春去看看。”
“也行啊。”岳泽当即点头,“正好去过了京城,咱们就往南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裴天儒端起酒杯,唇边有不可察觉的笑:“好。”
公主府内,雪还在下。
陆阳走到那棵已凋零的桃树下,仰起头,打量着枝桠上的雪花。
这个京城,在他不太清晰的梦中,曾看到过另外一副光景。
已经年迈的裴天儒,和战功赫赫的岳泽,还有早就物是人非的将军府。
然而自从他当年醒来,就再也没有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也再没去过某个黑暗的混沌。对于“那个七年”的记忆愈渐模糊,甚至一夜睡醒,时常想不起当年发生了哪些事情。
有时候他也猜测,会不会当下的这个时间才是历史最正确的轨迹?
而“那个七年”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方为现实。
“公主……”
“嘘——”容萤扫了一眼站在树下的人,像是怕惊动他,从侍女手中接过斗篷来,“你下去吧。”
后者欠了欠身,依言退下。
陆阳的肩上积了薄薄的雪,他侧脸的神情却依然认真,眉头轻轻皱着,似在思索什么。这世上,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故事的人,这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心里却装了许多年的记忆。
他的内心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疲惫。
尽管对那些过往理解不了,也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没有关系,余生,她可以陪他慢慢的过……
背后的脚步响起,陆阳不经意转过身,当看见回廊下的那个人朝他走来的时候,所有的阴霾和犹豫都随之烟消云散。
她笑吟吟地踮起脚把斗篷披在他肩头,陆阳唇角含笑,伸出手轻轻拥住她。
在过去的岁月里,老天无数次让他屈服于命运,又无数次让他更改命运。
可因为容萤,他仍旧相信,未来是一张白纸,而人,才是命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