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陈旧的屋顶如是想着。
然而就在此时,陆阳扣在她腕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那些吮吸声在胸前骤然停住,四下里静的出奇,杂乱的呼吸交错着,热气弥漫。
他浑身在颤抖,忽然松了手,疯了一般推门跑出去。
寒风无孔不入,打在肌肤上刀割一样疼,容萤重重摔回床上,满头青丝盖在肩膀,静静躺了一会儿,她慢悠悠地撑着身子,爬起来,衣衫不整地走到门边。
小径上什么也看不见,阴沉的一片。她把脑袋靠在门上,呆呆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额间忽有一抹湿意与冰冷,容萤抬起头,苍白的天空洋洋洒洒的飘下了白絮,软得毫无力气。
她轻轻啊了一声,“下雪了。”
四周的景色昏暗不清,陆阳跑到五西河,河水已经结冰,他不管不顾,一手下去将冰面凿开,捧起水猛地泼在脸上,那种刺痛的冰寒针扎一样从四肢百骸蔓延,他索性将整个人浸在里面。
寒冬腊月,手脚似有千百刀子刮过,已然冻得麻木。
冷水将湿发贴在颈项间,他从水面抬起头,柔软的雪花落在肩头发梢。
陆阳喘息着,看着水里冰面上,自己的倒映。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世界,一个不熟悉的人。
他很清楚的知道,方才令他动情的并非是药物。
他喜欢她。
哪怕隔着五年、七年,或是不同的时空,他依旧这么喜欢她。
这份情感早就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可他也明白,若不是一切重来,她是不会对他多看一眼的。
她的喜欢与依赖,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在那个她最需要温暖和帮助的时候,救了她。
如果她知晓了从前的那些事呢?
知道他的这些举动,都是出于私心,出于愧疚,她还会一如既往么?
陆阳又卑鄙地想:只要自己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的心里,他还是那个救了她的恩人,她以身相许是理所当然的。
思绪拧成了一股,剪不断理还乱,渴望与挣扎在脑海里交织着,他终于从水里站了起来,坐到岸边。
风吹过湿衣,身体的热度在一点点流逝,累到了极点。
陆阳望着这漫天的白雪,他开始想,从前到这个年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轻狂,傲慢,不折手段。
杀过无数人,做过无数下流之事,欺骗恩师,背叛端王,这些他信手拈来,从未变过脸色,从未觉得内疚。
如果是那时候的自己,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想必直接就要了她,根本不会犹豫,也不会不忍心。
究竟是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水面上再度结了一层细细的冰时,陆阳才赫然发现,是时间。
时间把他的棱角全都磨平了,早已无力轻狂。
而这些时间里,有血腥的屠杀,有漫长的征战,还有一个他深爱着,但最终亲手杀了他的人。
容萤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天才将将黑,她在台阶上坐下,托着腮,静静盯着破旧的院门看。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仍旧没有等到那个人。
雪已经停了,她抱着膝盖昏昏欲睡。
陆阳在门外立了许久,脚边的积雪淹没脚踝,他朝空中叹出一口白气,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如今要如何面对她。
容萤在咯吱的踏雪声醒来,一抬眼,整个人都怔住了。
陆阳满身的雪花,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衣衫上结着冰霜,湿漉漉的,他双目尽是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她心里一疼,正要说话,他却走进屋,取了披风来,给她裹上。
“我对不起你……”
耳边听到这句,容萤搂着外袍,垂下眼睑,视线中是他那双冻得青紫的手,她轻轻用手指牵住,冷得就像一块冰,“你进去暖暖。”
陆阳无言地抽出手,掌心轻颤着,最后落在她肩上。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俯下身与她对视,面容毫无血色,“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么?”
他语气很轻,容萤却听得一阵错愕,“不是我。”
她满心的委屈,“这次,真的不是我。”
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除了自己也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确实百口莫辩。
“你信我啊。”容萤去握他的手,陆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抽开了。
“萤萤……”他颦着眉,手指想抚上她脖颈的痕迹,可又迟迟没碰到,“你的仇,我会帮你报。”
此时此刻他流露出来的眼神,容萤一生也忘不了。
那该是心里,埋藏了多少的事,才会有那种表情……